真有异士在出口做手脚,除非道法极高深之人难以识别。
七日后又是阴日了,最迟要在那之前找到阴冥地界的出口。”
“不单如此。”
清虚子道,“还得尽早将滕娘子身上的咒怨消解,咒不除,这些孤魂野鬼不会走,倘若任由它们大量聚集在长安城,贫道就怕会引来真正的地狱恶鬼屠城。”
滕玉意看看成王妃,王妃的眉头也深深蹙眉,看样子他们师徒还有别的隐忧。
五道大咧咧对滕玉意解释道:“这些冤魂没做过恶事,我等不能强行将其驱散,倘若是为它们做法事,它们各怀冤愆无法统一超度,可如果一场一场来做,这么多冤魂少说要花个一年半载才能做完,我们不想损伤修为,又不想它们继续盘桓在城中,如今最好的法子莫过于直接帮你化咒。”
至此滕玉意已经完全听明白了,她作为吸引煞气的带劫者,在封锁阴冥地界的出口之前,必须一直守在附近。
若不如此,邪祟们便会顺着煞气的方向源源不断往外涌,她在哪儿,它们就涌向哪儿,沿路伤害百姓不说,城中的怨气和煞气交汇多了,早晚也会酿成一场大祸。
“师公,城中的阴冥地界门不能用罗盘来寻么?”
绝圣和弃智焦声问。
清虚子摆手:“这洞口不但无形无色,而且变化无穷,小的时候只有针鼻大小,即使倾尽全力满城找寻,起码要花四五日工夫。”
“号召各观道友帮忙呢?”
成王妃摇头:“……无极门暗中作祟多年,长安各道观中少不了混入几个居心叵测之徒,玉真女冠观的静尘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让各观分头找寻倒是可以,就怕有人故意趁机混淆视线。”
“方才沁瑶给我出了个主意。”
清虚子道,“滕娘子身负咒怨,困在这轮回中不奇怪,奇怪的是那位李三娘明明未带诅咒,竟也会重新轮回一世。
上回贫道觉得此事蹊跷,就同佑儿反复诘问李三娘,李三娘熬不住,只得承认当年偷过一回你的东西,而且并非寻常物件,而是你阿娘为你祈福的灯笼,那灯笼上的莲花是由金丝和玉石做的,本是要送到宝莲寺为你祈福的……”
滕玉意一愕,随即在心里骂了一句。
“那日李三娘恰好从你们滕府出来,因为眼馋那些灯笼的精巧,便趁你们府中下人不注意偷走其中一盏,她早就听说宝莲寺祈福极为灵验,心里羡慕你阿娘肯花这样多的银钱为你请高僧祈福,她也想蹭点福缘,就偷偷将上头你的生辰八字改成了她自己的。
玩了一下午之后,她谎称在滕府门口捡到的,又将灯笼送到宝莲寺,殊不知身负咒怨之人是不能随便祈福的,点灯那一刻起,就会惹来无穷怨气,李三娘这盏祈福灯跟着一点,半年下来早已是冤愆缠身,所以前世你死后不久,她也患时疫没了,但那咒怨毕竟不是针对她,故而她有了重生的契机。
可惜贫道和佑儿没仔细问她究竟是从何处醒来的,照理说,李三娘既是受这场咒怨连累的小鬼,重生的地点应该也在阴冥地界的出口附近。”
成王妃思量着说:“听说李三娘只比阿玉大一岁,她那个布偶又是十年前就开始伪造的,我猜她的重生之年应该在六岁之前,此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就算她此刻人在长安也未必记得清楚。”
所以是没法子了。
五道失望叹气,绝圣弃智有些惶急:“墙外这些冤祟越来越多了,估计尺廓不久也会找来,万一青云观被数不清的邪祟围住,我们就不好出去找寻了。”
成王妃果断起身:“这样吧,我连夜带人去找寻,大不了每一坊、每一个角落地找,总比死守在此处要强。”
滕玉意思量了这半晌,忽道:“或许有个人能帮我们想一想。
我书院的一位同窗,邓侍中的孙女。
邓娘子不只一次说自己幼时见过李淮固,但李淮固早年明明只来过长安一两回,邓娘子对她记忆深刻,想必当初发生过不同寻常的事。”
众人眼睛一亮,成王妃惊喜吩咐一干护卫:“事不宜迟。
时辰还算早,拿我的帖子去请邓娘子。”
因是成王妃亲自下帖子延请,没多久邓家人就热热闹闹护送邓唯礼来了。
听完滕玉意的描述,邓唯礼愣了好一阵。
她只当滕玉意还在生气李三娘厚着脸皮冒充自己的事,本想打趣滕玉意几句,忽想起下帖子请她的是成王妃,忙老老实实回答道:“回王妃的话,晚辈幼时是见过李淮固一回,当时是隆元八年,晚辈同家中长辈在临安侯府赴宴。
侯府后院有口井,李淮固玩耍时不慎掉入了井中,幸而井中有个木桶将她兜揽住了,当时她阿娘就在井边,人都吓坏了。
可我还记得李淮固被救起后第一件事不是哭,而是问她阿娘:现在是隆元几年?
我和姐妹都觉得她的样子很古怪,李三娘听说是隆元八年,不顾身上衣裙皆湿往花园里跑,我很好奇这小娘子要做什么,就拉着姐妹们跟上去,但是李三娘很快就沮丧地返回来了,还被她阿娘打了一顿。”
说到此处,邓唯礼对滕玉意道:“都说我记性好,其实我也不是事事都记得的,之所以对这件事有很深的印象,是因为李三娘当时的表现太不寻常。
上回李淮固对成王世子谎称自己是救命恩人,我还有些纳闷,因我记得那日她怀中并未抱着布偶,但李淮固房中的布偶又确实已经用了好些年了,只当是我记错了。
接着没多久,我就听说她是冒认的。”
众人急忙赶往临安侯府,一晚过去路上的冤魂又多了不少,就如清虚子所言,不再只是无主孤魂,竟混杂了一大批伥鬼、五常鬼之类的恶鬼。
这些恶鬼呼啸而来,一口就能吞下十来个游魂,五道拍出手中长剑,直指恶鬼,剑光雪亮如虹,几乎是一剑一个。
滕玉意留神观察,五道的剑光始终避免碰到那些游魂野鬼。
成王妃和绝圣弃智施法时也是如此。
除此之外,街上时不时能看到金吾卫的身影,从数量上来看,远胜从前夜间巡逻的人数,看样子为防长安生变,圣人和成王早已有所准备。
就这样一边赶路一边收恶鬼,很快赶到了临安侯府所在的荣富巷,到了侯府门前,却见府门洞开,明明已是大半夜了,管事和仆从们却慌里慌张往外跑。
大伙都有些吃惊,自从五年前老侯爷病逝,临安侯府声望就大不如前了,可纵算再不济,府里下人也不至于这般没规矩。
管事看到清虚子道长有如看到救星,忙扭头喝令下人们在门口候着,白着脸近前道:“叫王妃和道长见笑了。
府里有些不对劲,小人们实在不敢在里头待着了,正商量着去找我们侯爷。”
“侯爷不在府里?”
“半月前我们亲家老夫人过寿,小侯爷带着夫人和郎君娘子去洛阳了,说是要多盘桓几日,故而至今未回,如今府中只有我们这些下人,打从头几日前府里就不大对劲,小人请来附近至善观的若缺道长来看,若缺道长在门口看了看,硬说看不出半点邪祟之气。
三日前忽有不少人在府中撞到鬼祟,小人们吓坏了,再去找若缺道长,却撞见道长带着弟子们装行李准备离开长安,道长说天有异象,这些游魂野鬼不只我们府里有,满大街都是,他预备出去躲几日,给了我们一些符箓,让我们自求多福。
今晚小人们在府里觉得实在冷得不像话,怕被邪祟缠身,便决定出去躲一躲。”
五道听得龇牙咧嘴:“若缺那老小子比我们还不靠谱。”
清虚子和成王妃抬头察看侯府上空,也难怪若缺道长看不出问题,此地分明被人做了手脚,连半点邪祟之气都无。
“贵府共有几口井?”
成王妃问道。
在管事的指引下,一行人很快就找到了当年的那口井,那井坐落于花园某条小—径的深处,周围满是馥丽的花丛,井上覆着石盖,看样子早就弃之不用了。
刚一踏进花园,滕玉意就觉阵阵阴风袭来,早前绝圣弃智帮她开了天眼,沿路能看到花园里全是殊形诡状的鬼祟,迎着那阴风往前走,寒意像能浸透骨髓。
她带着小涯剑尚且如此,更别提旁人了,回头看侯府管事,果然冻得嘴唇发紫。
眼看已经找到那口井,成王妃忙让绝圣弃智将管事领到外头去。
“打开井盖。”
众人合力上前,井盖刚一移开,尖啸声就从井底喷出,浓浓的阴煞之气,犹如喷薄的瀑布,刹那间冲天而起。
五道等人大惊失色:“不好。
单单只有尺廓和小鬼的话,不至于阴气这般重,莫不是把冥界的飞天夜叉引来了。”
滕玉意心怦怦直跳,井口黑雾缭绕,底下竟是深不可测,透过浓浓的雾气,隐约可见底下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海,海浪无声耸动,水中飘满了惨白的尸首,那浩瀚无垠的阴森海面,只一眼就让人觉得头晕心悸。
五道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种源自阴冥地狱的阴戾景象,远比单单面对耐重和尸邪这样的魔物来得更可怖。
滕玉意听说过飞天夜叉,上回在大隐寺躲灾时她在佛经典故上看到过关于此物的描写,亦是著名的修罗道恶鬼,但与耐重不同,此物乃是一雄一雌,向来喜欢出双入对。
传闻中这对夜叉“形如蝙蝠,两翅如席”,奔走时其疾如风,锋锐的爪子一张,能抓破至坚至硬的岩石,法术再高明之人也难敌它们一击。
成王妃面如寒霜:“前有尸邪和耐重,再多引来一对飞天夜叉也不稀奇。
看这阵势它们已经遁走了,宽奴,你速去大隐寺告知缘觉方丈,请方丈连夜集结满城僧道齐力降魔,绝圣、弃智、阿玉,你们三个修为不够,留在阵外与常统领等人护阵。
我和五位上人留在此处辅佐师父做法。”
、
“是。”
阵法启动前需做些筹备工作,事态越紧急,成王妃越是沉稳刚毅。
她让绝圣弃智将临安侯府的一众下人护送到青云观,同时让常统领连夜进宫禀告此事,不久,果有大批金吾卫和禁卫将临安侯府团团围住。
天亮时,成王也从宫里赶来了。
滕玉意一颗心落了地,禁卫们训练有素,且由成王亲自指挥,里外皆有照应,倒也不用担心众人做法时出什么岔子。
井口转眼就贴满了符箓,但仍源源不断有煞魅涌出,没多久,玉虚观等几大长安道观的道长也闻讯赶至侯府。
与他们同来的,还有缘觉方丈座下的弟子圆惠和圆清。
想是考虑到出过静尘师太的事,方丈唯恐这些道人中混入了奸邪之徒,自己忙着找寻飞天夜叉抽不出身,故而派出几位敏锐的大弟子帮清虚子护阵。
“道长。”
圆惠和圆情上前拜谒。
清虚子倒是未说谢,只捋须示意二人就坐。
一番紧锣密鼓的安排后,临安侯府内外严阵以待。
清虚子盘坐在众人中间,沉声开了腔:“地狱之门一开,长安子民难逃一劫。
此门开启已超过三日,封闭绝非一日之功,即使贫道以五相归魂阵镇压,少说也要七日七夜方可将洞口封住。
此外诸位也看到了,此地除了恶鬼,尚有大量无辜游魂,若统一以法术镇压,有违天道,故而我等施法时,请玉虚观、凌云观诸观道友帮忙诵咒超度,如此既能送走附近的冤魂野鬼,也能防止它们被周遭恶鬼所吞噬。”
众道洪声道:“依此行事。”
清虚子又对圆惠圆清道:“烦请两位法师帮忙掠阵。”
“诺。”
清虚子又看着滕玉意:“滕娘子是应劫之人,你到何处,邪祟就会跟到何处,这几日吾等作法时,还请滕娘子务必一直守在阵外。”
滕玉意正色道:“是。”
清虚子又将视线转向阵外的成王。
成王抱剑立在亭中,端的是如玉如松,他身前不远处,就是忙着检视阵法的成王妃。
成王怀中的赤霄剑似是感受到四周的邪祟之气,不断发出嗡嗡的警示声,虽然尚未出鞘,但剑光早已如水浪般一圈圈震荡着周围的阴气。
成王原本注视着妻子的身影,察觉到清虚子的视线,转过头朝清虚子颔了下首。
老人眼中忧色尽消。
安排好这一切,清虚子扬手将一个布囊似的物事甩至半空,同时一甩拂尘,朗声喝道:“煞魅横行,苍生罹难。
弟子清虚子,谒见上君。
死生之际,道神无奈何,弟子欲舍身制百邪百鬼,自明真道永长存。
恭请五皇老君以太虚之芒济危救困,覆载天地,光明四海。”
(注)
这番话如黄钟大吕,一时间震荡四海。
清虚子声调高扬:“高奔日月吾上道,急急如律令,起——”
起先只是园中草木簌簌摇动,紧接着那风声陡然扬升,如雄兵会师鸣锣击鼓,驱千旗,驭百兵,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与此同时,半空中那破旧的囊袋灵光乍现,如同一轮圆月稳稳当当悬在井口上方,袋口中落下一道笔直的幽幽光柱,源源不断与井底的阴煞之气相抗衡。
井口那阴寒至极的猎猎阴风,仿佛被一床看不见的厚重棉被压住,顿时有所衰减。
滕玉意心中激荡,在百名道士的诵咒声中,这名动天下的五相归魂阵正式启动了。
这场大阵一摆,便是整整七日。
在清虚子等人的护持下,阵法灵气长盛不衰,井口的阴气时而变弱时而暴涨,但迟迟没有关闭的迹象,但好歹不再源源不断往外涌邪物了。
为了避免出现差池,在洞口正式关闭前,阵中之人只能在阳气最盛的午时稍稍休整一二。
每到这时,滕玉意和绝圣弃智便会将热腾腾的汤粥一一送给阵中诸人。
也只有这时候,一众僧道才能停下来吃点东西,或是起身在周围走动走动。
圣人和皇后虽在宫中,却极为关注城中降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2页/共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