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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妻子商议好后,滕绍着手筹划此事。
令人为邬莹莹作了一幅画送到南诏国,同时奉上了邬家的族谱,告诉新昌王邬莹莹的祖上是南阳邬氏,她祖父邬震霄是一位忠义两全的骁将。
新昌王对邬莹莹的画像一见倾心。
没多久妻子有了身孕,身体比从前更差了,白日懒进饮食,晚上也总是噩梦连连。
玉儿正是找娘的年纪,滕绍怕女儿白日吵着她阿娘,大半时间都待在内院陪伴妻子。
过几月朝廷传来消息,吐蕃入寇河陇一带,朝廷欲急调镇海军前去应援,滕绍放心不下妻女,却又不能抗旨不去,这日商量完军情从院外回来,邬莹莹突然求见。
滕绍原本不欲理会,但邬莹莹却说她要说的事与二十多年前的南阳一战有关,事关滕家荣耀,必须当面告诉滕绍。
滕绍暗觉古怪,让人把邬莹莹请到书房。
然后,他从邬莹莹口中,听到了一个让他心魂皆碎的秘密。
这个秘密,是邬震霄有一次醉酒后对妾室说的,妾室又把这个秘密告诉了自己儿子。
滕绍第一个念头是不相信,但邬莹莹说的那些事,只有当初亲历过战场的人才能说得出来,除了邬震霄,谁也编不出这样的故事。
当年南阳一战,城中将士已经死绝,世上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邬家人了。
这番话让滕绍当场魂飞魄散,邬莹莹似是看他面色遽变,亲口承诺说自己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旁人,还说为了感谢滕将军为她谋了一门好亲事,在滕将军动身远征之前,愿为他抚上一首曲子送行。
偏巧玉儿来书房找阿爷撞见了这一幕,滕绍听到女儿咚咚咚跑开的脚步声,才陡然把自己的思绪从痴怔中抽离出来。
他目光冰冷看向邬莹莹,不论这件事是真是假,邬莹莹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出嫁之前说出这个秘密,分明是不想嫁去南诏国,想利用这个秘密威胁他。
他冷声说:“没人相信你的这套说辞。
你要是不想嫁给新昌王可以直接告诉滕某,不必捏造这等骇人听闻的鬼话。”
邬莹莹怔了一下,叹气说自己只是说笑,其实心里很满意这门亲事。
滕绍心乱如麻,令人把邬莹莹送到一处新置的宅邸中候嫁,在新昌王上门迎娶之际,不许此女踏入府中半步。
怎知过两日妻子就突然滑胎,情绪也一落千丈。
记得他闻讯赶回房中,满屋子都飘荡着“雨檐花落”的香气,那是妻子平日最爱熏的一种香,那一日这味道空前浓烈。
此后不论滕绍如何开解妻子,妻子总是郁郁寡欢,脸上再也看不见明媚的笑容,眼底只有深渊般的绝望。
滕绍内心痛苦不堪,疑心妻子听了玉儿的话对他产生了误会,忙将那日的事告诉了妻子,只将南阳之战那个骇人的秘密隐瞒下来。
妻子却只轻轻抚摸着他的脸,说她愿意相信他。
嘴上这样说,妻子对他却一日比一日冷淡,不让他在床边陪她,也不听他说话。
只要他一近身,妻子就闭着眼睛把脸转向床里侧。
只是常常把玉儿抱在怀里,动不动就无声垂泪。
种种表现,都像是对他失望到了极点。
滕绍又酸又痛,他和妻子成亲整整五年,他对她连半点信任都无,她与其这样折磨自己的身体,不如直接拿尖刀剜他的肉。
滕绍忧心如焚,连夜派人从长安请来医术最高明的医工为妻子诊治。
没多久新昌王率领南诏国仪仗前来迎娶,妻子终于露出一点笑脸,说新昌王虽然只是南诏国的一个王爷,但毕竟事关两国外交,如今朝中也来人了,滕绍最好亲自送邬莹莹出嫁,还说自己会照顾好自己,让丈夫安心去送嫁,等他回来她要亲手给他裁件夏衣。
可等滕绍赶回来,看到的却是妻子冰冷的尸首。
滕绍沉浸在回忆中,眼中布满了红色的血丝:“这些年阿爷总在想,当年是不是做错了?
或许阿爷不该为了报恩同意邬子奇的嘱托,但邬莹莹到府中后,阿爷即刻与你阿娘为她安排亲事,为了尽快把邬莹莹嫁出去,阿爷动用了朝中所有能影响新昌王的力量,之后种种安排,也都预先同你阿娘商量。
“如果你阿娘的病,是因为怀疑阿爷和邬莹莹有染而起,你何不问问你阿娘,她为何情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信任自己的丈夫?
!”
滕绍的话声充满了讽刺。
滕玉意已是泪流满面,闻言颤声摇头:“你胡说,阿娘那样信重阿爷,才不会随随便便就疑心你。
阿爷一定是做了很过份的事,才会让阿娘伤透心肝的。”
滕绍猩红的双眼盯着女儿。
未几,他悲凉地,摇摇晃晃地起了身:“你阿娘是个极通透的人,成亲后与我情同胶漆,平日与我无话不谈,假如她不是对阿爷产生了很深的误会,怎会对阿爷冷淡如斯,可无论我怎样剖白,你阿娘就是不肯信我。
夫妻本该同心同德,你阿娘却因为一个外人与我反目。
你以为只有你耿耿于怀?
阿爷比你更想知道你阿娘当年是怎么想的!”
滕玉意呼吸发颤,心中又悲又怒:“不许你这样说阿娘!邬莹莹跟阿爷说了南阳一战的秘密,阿爷你不是也没告诉阿娘吗?
一定是你瞒着阿娘,阿娘才会耿耿于怀的!”
滕绍仿佛被人打了一记重拳,嘴唇刹那间变得煞白:“这件事只是那个邬莹莹的一面之辞,我如何把它当作事实告诉你阿娘?
为了求证这件事,十年来,阿爷到处找寻当年南阳一战幸存下来的战士,可是没有一个人比邬家知道得更详尽。
阿爷好不容易把线索拼凑得差不多了,今日去华阳巷找邬莹莹,就是为了向她求证最后一件事。”
那种耻辱的神色又一次出现在滕绍的脸上,他闭上眼睛,嗓腔却止不住地发颤:“直到今日阿爷才想明白,当年你阿娘根本不是因为邬莹莹的事生病,而是因为滕家的这个秘密,阿爷我——险些负了你阿娘的一片苦心。”
那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滕玉意的后背,她屏住呼吸,一眼不眨盯着阿爷:“所以——那到底是什么?”
滕绍睁开眼睛望向女儿,这一次,他的神色无比温柔,像是要代替早逝的妻子,好好打量一回女儿。
“不知不觉……我们的玉儿长得这么大了。
蕙娘若是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
“阿爷!”
滕玉意心里已是一团乱麻:“南阳之战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何说阿娘的死也与此有关?”
滕绍眉睫颤动。
总要有人付出代价的,而这个人本该是他。
“你只需记住,这件事与你无关。”
滕绍声音嘶哑,无比疲累地摆摆手,“一切有阿爷,往后不会再有邪祟来找你了,还有,阿爷没有对不起你阿娘,你自管放开心结,瞧上哪位郎君就欢欢喜喜与他相处。
该说的话都说明白了,回吧,阿爷也累了。”
“阿爷——”
滕绍却起身大步走到门口,拉开房门扬声道:“程伯,把娘子送回内院。
陆炎他们来了吗?”
“来了,就等着老爷召唤呢。”
“叫他们进来。”
一转眼工夫,滕绍恢复了从前那坚毅如山的神色。
滕玉意死死瞪着阿爷的背影,她知道,今晚别想再从阿爷嘴里撬出一个字了,听得外头隐约有话声传来,她纵是再不安再不情愿,也只能一步一步离开书房。
清虚子亲自举着烛台,点了点被火光照亮的纸上的某一处。
“你看,倘或错勾咒在滕绍出生之前下的,那么滕绍应该活不到成年,但他不但平平安安活到了三十八岁,还屡次建功立业。
因为这个缘故,师公一度以为下咒之人恨的是滕绍。
那人出于恨意,对滕绍的子女下了错勾咒,所以滕娘子明明面相极好,生下来却有一副极凶的命格,假如没人帮她换命,断乎活不过十六岁。
“今日听说滕绍在所谓的前世里也是死于非命,师公突然换了个思路,假如那人恨的是滕元皓呢?
滕元皓以身殉国时滕绍已经四岁了,父兄上沙场,滕绍因为年岁太小留在家中。
“倘或有人在滕元皓死亡之际对其后代下咒,滕娘子身为滕家的血脉自是难逃一劫,但滕绍当时已经长到了四岁,落到他身上的咒语没那么严重,所以他能长大**,但因为错勾咒的影响,最终死于非命。”
蔺承佑思忖着接腔:“而且下咒的时机一定是在滕绍出生之后到四岁之间。
如果在他出生之前就下了咒,那么滕绍也就活不到十六岁,而四岁之后他父亲已经死了,那人怨念再强,也无法对一个已死之人下错勾咒。”
按照这个时间来推断,滕元皓最有可能被下咒的时刻是南阳之战那一会儿。
蔺承佑皱了皱眉,但那是一场彪炳千古的守城之战,经此一战,滕元皓成为一代名将。
无论是敌方将士,或是己方将领,都不可能恨滕元皓恨到下错勾咒,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胜败乃兵家常事。
这诅咒太酷烈了,施咒人不但会当场魂飞魄散,而且永生永世不能再投胎。
至于城中百姓,听说滕元皓早用暗道将他们送出城了。
老百姓对滕元皓应该只有感激,不可能会有恨意。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虚子似是也一头雾水:“这件事太古怪了。
先不说滕元皓到底得罪过什么人。
人都有六道轮回,但滕娘子却轮了同样的两世。
可见只要有人帮她换命,又会重来一世。
师公猜滕元皓做的事一定天怒人怨,甚至可能对其下咒之人不只一个,不然不会招来如此强烈的诅咒,要化解,只能行非常之事。”
蔺承佑焦灼地想,滕元皓可是铁骨铮铮的老英雄,因何招来这么强的咒怨。
“李三娘不是也轮了同样的两世么,这又怎么说?”
“前世李三娘是死于时疫,但今日师公看她面相不像个短命之人,师公猜她借用滕娘子的生辰八字为自己谋过利,由此招来了灾祸,落在滕娘子身上的错勾咒非同小可,李三娘只要在佛前用滕娘子的名义许过愿,怨气也会沾染到她身上,因此前世她明明还有阳寿,却因为染了时疫而殁。
听说她常去滕娘子家,说不定偷过滕娘子什么物件,这件事你不妨再好好审问审问。”
蔺承佑心烦意乱:“照这样看,要化解滕玉意身上的灾祸,光借命还不成?”
清虚子捋捋须:“你先别急,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得先弄明白滕家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才能想出应对之计。
师公估计滕将军也是有苦难言,毕竟当时他也才四岁。
出征在即,你与滕将军同行,不妨找个适当的机会,把该问的话问出来。
滕将军就算是为了女儿的安危,也不会不肯说的。”
蔺承佑忽然想起那回武绮说过,早在一月前皓月散人就说过长安会有一场大灾祸,他们无极门懂的明录秘术不少,莫不是提前窥见了什么。
最近长安冒出了那么多尺廓,也许这与滕玉意命格中的灾祸有些关系。
他本就打算在出征之前帮滕玉意找回那对步摇,何不借机把玉真女冠观的地宫仔仔细细搜一遍。
说不定能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时辰不早了,您老先睡吧,明日还有的忙,徒孙也回府歇息了。”
说着匆匆出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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