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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诚避重就轻地笑笑,
“濠镜都是做海贸生意的洋人,终究与别处不同。”
朱翊钧觉得张诚的语气很像李太后,
“这同是不是做生意的洋人有甚么关系呢?”
张诚回道,
“做生意一是一,二是二,当官可不同,民间有句话,叫作‘官断十条路’。”
“即一桩事情稍有模糊之处,官员的处置手段就有十种之多,怎么处理都不算错,事事都能进退自如。”
“这种权力比皇爷交给他们的无论哪一种职务都要贵重得多,皇爷想要看到‘民推官’,那是因为皇爷爱民如子,但他们要是失去了这种权力,那就是生死攸关的问题。”
“而濠镜的洋人能‘民推官’,那是因为洋商们得同广东地方官和买办们打交道,必须得推一个代表出来办事,这同奴婢所说的‘官断十条路’全不是一码事。”
朱翊钧闻言,不禁心道,朕倒不是爱民如子,朕是爱民如同爱朕自己,
“‘官断十条路’是不假,可难道那‘吏’也有十条路可走么?”
张诚顿了一顿,道,
“吏没有路,但他们能自己闯出一条路来走。”
朱翊钧问道,
“哦?这怎么说?”
张诚回道,
“奴婢当年奉皇爷之命去湖广查抄张居正家时,曾在张居正书房内发现不少张居正生前与军中将校往来的信函。”
朱翊钧点了下头,也没去追问张诚指的是哪个将校军官。
反正万历皇帝当年治罪张居正的时候也从来没说清楚是哪个将校军官。
张诚接着道,
“张居正在信中说,军中将校升官,论功行赏,取决于首级,一颗一级,规定得清清楚楚。”
“从前有个兵部的小吏,故意把报告上的一字‘洗去’,再填上一字,然后拿着报告让兵部的官员看,说字有涂改,按规定必须严查。”
“等到将校们的贿赂上来了,这位小吏又重新向兵部的官员报告说,字虽然有涂改,但经他仔细检查贴黄之后,发现原是一字,并无作弊,于是兵部官员也就不再追究。”
“由此可见,将校们是升是降,权力全在这个小吏的手里。”
“小吏们原没有敛钱的权力,但是只要他们能接触权力,他们没有钱也可以有钱,没有敛钱的规矩可以创造出规矩,这就是‘势所必至’的道理。”
“因此军中将校们不得不想尽办法地去敛财行贿,他们害怕那些吏,一定要贿赂那些吏,并不是指望从他们手里捞点好处,而是怕他们祸害自己。”
“皇爷也知道,现在军中的将校们少有不冒功的,呈上来的奏疏本本都是号称斩首多少多少,其中多有假冒。”
“要真追究起来,他们砍下来的很可能都是当地老百姓的脑袋,所谓滥杀无辜。”
“倘或没人较真,这些脑袋就是战功,大家升官发财,万事大吉;如果有人较真,这些脑袋就可能成为罪证,那帮将校罪过不小。”
“所以虽然小吏的官职甚至比不上军中的一位总旗,但是将校的命运着实就握在小吏手里。”
“皇爷现在要推行‘民推吏’,那就是想让老百姓去剥夺小吏的这种权力,那些小吏又怎么肯束手就擒呢?”
“老百姓甚么都不懂,他们才怕官畏吏,才肯交税服役,皇爷若是让百姓去制衡官吏,那官吏撂了摊子,谁再来为皇爷办事呢?”
张诚的这番话中有两套逻辑,表面上的那套话说得很浅显,暗里的那套却藏得很深。
朱翊钧却听懂了张诚藏在暗中的那套潜台词,太祖高皇帝都没能斗过这帮小吏,何况皇爷您呢?
但是朱翊钧却不以为张诚使用的这套话术是在轻蔑自己,在其位谋其政,倘或皇帝能斗过官吏,百姓能监督特权,哪里还有司礼监的立足之地?
厂卫的设立原本就代表着皇权对垒官僚的失败,张诚作为这场失败的衍生品和既得利益者之一,当然不希望皇帝“还政于民”。
他更希望的是皇帝对官僚永远缺少那么一点儿信任,永远需要通过宦官却接触官僚,制约官僚,这样司礼监才有足够的好处可以去吸引宫外的健全男性源源不断地成为太监。
张诚的这套逻辑在汉唐肯定是说得通的。
所谓“天子牧民”,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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