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尖是她家老佃客,被怀疑与东家有人情瓜葛,只定副根。
玉瑛瞟孙尖一眼,继续喊:“我过年过节还包粽子,散糖,送酒给你们!”
“住嘴!”封土之前已叮嘱叫她不许还嘴,偏要还嘴,不由大怒,一声断喝。
“玉瑛,你是送过吃的穿的给左邻右舍,你这是为了掩盖剥削,收买人心!你不准再乱说!”
可亢奋状态的玉瑛还有几句要吐:“我娘家穷,我还拿些钱给我娘家用了,我都没有剩几个钱!”
刘翁大声问:“玉瑛,你藏东西没有?”
“我有哇,”玉瑛已烧得糊里糊涂,随口就放连珠炮,“藏到我娘家兄弟那里,大嫂有两床棉絮,三床被面,一床是缎子面子,两床布面子。
“二嫂有一床丝绵,两床缎子被面。姐姐有两坛子酒,一坛子桂花蜂蜜,十几斤麻糖。
“三弟有一挑麦子,一挑高粱。
“幺兄弟一个米柜子。”
孙尖站起面向群众,手把玉瑛指着:“你们听,地主婆就藏了这点东西?值几个钱?”
刘翁厉声道:“玉瑛,你光说藏到娘屋的,不说藏在本村的,你是在耍奸,不坦白!”
“我没有藏在本村的!”
于是满会场都在互相看,有站起来揭发的,就精彩了!
封土等不及,将会场环视一下,便道:“现在大家诉苦!跪下来!”
正根刘永好带头举臂:“一人的苦,就是大家的苦!”
头一二排正根、副根一齐跟着举臂,如排小树林,气势壮观,齐声地吼:“一人的苦,就是大家的苦!”
后面的没有训练,手举得稀稀拉拉。按照排练,第一个上去诉和最后一个诉的,都是重苦。
正根王和达排练并非第一个,也许是为了抢头功,像他背后有门火炮在发射,从二排站起分开前排的肩头跨过,“呯!”窜上了戏台子。
“我先诉!各位乡亲!那年我十几岁,我家里没柴烧了,砍了她山上两棵桂花树,遭她拿根棒棒,打得我脑壳开花血流,呜呜……还罚我在她家白干两天活……”
壮汉咬牙切齿气喘吁吁,手背在两眼上横扫了两遍,又在头上摸了一摸。
会场口号声又起:“一人的苦,就是大家的苦!”
“打倒恶霸地主!”
“打倒地主婆!”
玉瑛跪着心里直叫苦:天地良心,我哪里打你脑壳嘛,就在你腿上打两下。是你爷爷自己把你送到我家来的嘛,说是干一天活,抵两根树子。
你爷爷还把你偷砍的两根树子,顾顺扛回来靠在嘉庐门口的,扛起走了!
“我在她龟儿家白干活,正碰上漆棺材的,中了漆毒,脸肿得像泡粑,牙齿鼻子流血,人站起就要倒。
“我说回家,狗日的烂婆娘硬不准我回家……”
玉瑛心里又在叫:活天冤枉呀,我家又没老人,哪里在漆棺材嘛!哪有这件事嘛!
她心里苦水还没吐完,场子喊声四起:“打倒地主婆!”
“捆起诉!捆起诉!” 一群人冲上去捆。
作壁上观的洪范想对封土、刘翁做指示,但二人已被挤不见了,只好冲上台:“不忙!大家不要忙!”
手侧平举像先前刘翁那样做大雁煽翅的姿势,急速煽动一两分钟,暴风雨才平息。
封土这时又拱了出来,而且他与张宇已稍作了交流。
他大声问玉瑛:“喂!你刚才交待的,东西藏在娘家,这个哥那个嫂,老实不老实?”
“我老实。”玉瑛决然的姿态与之对视。
“那好,”他转向台下的正根副根,“肖继光,肖继承,你们跟她去娘家落实!”
几个声音在嘀咕:“她娘家,远哪。”
“不管好远!”
封土喝一声,又朝台上跪起的地主们厉声道:“查这个玉瑛老实不老实,就是给你们这些狗日的做样子!回答问题不老实,哼!”
肖继光、肖继承将玉瑛押到万天宫大门口。肖继光手里捏团细麻绳,要捆,才发现她穿了几件厚衣服,麻绳使不上劲,骂道:“烂婆娘,还要老子去扯箩系来捆你!”
转身去找箩系。
封土跟了出来。后面还跟着李洪四,口里哼哼:
苏三离了洪洞县,
将身来在大街前。
未曾开言我心内惨,
过往的君子听我言。
哪一位去往南京转,
与我那三郎把信传。
言说苏三把命断,
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
真是牛头不对马嘴,就是“心内惨”气氛还有点合拍吧!
封土对找箩系的肖继光说道:“算了。”
“她跳河咋办?”
“我信!”
肖继承问:“就两个人押?”
“还要几个人押?到了她娘家,她姐姐哥哥,敢把你两个吃了?”
肖继承道:“谅他们不敢!”
心想不但不敢,还可能有福喜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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