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绾儿道:“所以如果真要公事公办,这事报到香山县,县尊必不敢自专,而必上报广州府,府尊也未必敢自专,必报六部,但此事涉及律法空白,刑部、礼部、兵部三部交叉管辖,最后怕要廷议此事,内阁拟奏,最后交天子决断。”
她还没说完,在场所有人就都已经头皮发麻了,这么个破事如果真闹到内阁、天子处,锦衣卫必定南下,一场刑侦下来,什么后果谁也说不准了!如果碰到嘉靖皇帝心情不好,说不定还得不知多少人头落地!
黄谋都不敢开口了,霍绾儿扫视全场,微笑道:“小女子因要到琼州探亲,渡海时遇到大风,避风流落此岛,诸位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众人连忙道:“我们也是探亲(访友),在此避风。”
霍绾儿又道:“那位横死的陈家公子呢?”
胡嬷嬷连忙说:“也是在此避风。”
霍绾儿道:“他是被谋杀?”
胡嬷嬷慌忙道:“并不是,乃是旅途之中重疾暴毙。”
霍绾儿笑道:“原来是旅途之中重疾暴毙,那就按重疾暴毙处理就好了,还需要大张旗鼓把大伙儿叫来,议个什么呢?”
一场可能掀起滔天巨浪的狂风暴雨,在外头的人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忽然就消失了。
这一夜之后,海上斗绣的决策权却悄悄地有所转移,那个原本只是当神像一样供着的霍小姐,忽然就变成什么事都得去请问一声的存在。但这些只有核心层才知道,外头的几十家绣庄、几百个参比者,是全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他们只知道这天忽然就放晴了。
这一日不需要斗绣,天气又好,高眉娘就让人在沙滩上搭了个棚子,将林小云、黎嫂、喜妹、李绣奴叫去,讲述刺绣之道,讲了一通之后又分头指点,众人自然是喜不自胜,李绣奴更几乎是感激涕零,林小云嘴欠,但其实也学的甚是起劲。
看着眼前这一幕,林叔夜便感心头喜乐,对舅舅说:“咱们绣庄有这么好的氛围,其实胜负已经无所谓了。”
林添财慌忙摇手:“不行不行!咱们现在还亏着呢,至少得再斗一场,把名气再打得响亮一些,那时才能接更多的订单,才能弥补亏空,才有本钱去参加广潮斗绣。你忘了:如果参加不了广潮斗绣,高师傅就要走了,她一走咱们绣庄还有个屁的好氛围。”
林叔夜笑道:“舅舅说的是。”
便见远处一个老嬷嬷在一个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过来,林添财望见不由得嘟哝了一声:“这老虔婆来做什么?”
林叔夜已经快步迎了上去,林小云也忍不住张望,引得黎嫂等也朝这边看,高眉娘道:“刺绣之时要专心。不要让外界的纷扰,乱了我们的本心。”
林叔夜走到胡嬷嬷跟前,微一躬身:“胡嬷嬷。”
胡嬷嬷是个积年的老家人,虽然看不上林叔夜,但陈子峰对家里既有交代,在外头她礼数就不缺,对林叔夜福了一福,唤道:“三少爷。二少昨夜重疾暴毙,这事老身觉得得来跟三少爷说一声。”
林叔夜和林添财对望一眼,他们一早就听到了一些风声,这时被胡嬷嬷亲口证实了还是心头一惊。
林叔夜道:“昨晚二哥还好好的,怎么忽然会忽然去世。”
胡嬷嬷冷笑道:“这就不知道了,昨晚三少爷和二少也密谈之后不久,二少就不幸故去,谁晓得昨晚船舱之中发生了什么呢。”
林添财变色道:“老太婆,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在暗示陈家老二的死跟我们阿夜有关系吗?”
胡嬷嬷冷冷道:“不敢。”
林添财骂道:“你个老虔婆,你嘴里说不敢,可你这话里话外不就是这个意思!”
林叔夜拦了一下舅舅,对胡嬷嬷道:“昨晚我和二哥的确起了冲突,但二哥的死绝对与我无关,这件事情就是闹到官府,或者对质到大哥面前,我也问心无愧。”
胡嬷嬷抬头一笑,道:“问心无愧就好,问心无愧就好。不过老太婆我今天来,也不是为了说这个。”
林添财道:“那你要来说什么?”
胡嬷嬷且不言语,扶着丫鬟慢慢走到棚边,看着高眉娘指点众绣娘刺绣,高眉娘见有人走近便停了下来,抬眼瞥了胡嬷嬷一眼,冷冰冰问道:“有什么事情么?”
这一瞥这一问,便叫胡嬷嬷心头一震,暗道:“这……难道真是她?不可能啊,不可能啊!”便厉声问道:“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林叔夜走上一步,半挡在两人中间,说道:“好叫嬷嬷得知,这是我们凰浦绣庄新请的大师傅,姓高名讳眉娘。”
“眉娘,眉娘……”胡嬷嬷厉声喝问:“这是她本名么?”
“这……”
忽然就听高眉娘道:“庄主,这里虽然不是凰浦,但既然立了棚,我又正在授艺,便不宜有外人打扰。如果不是一定要劳动我的事情,还请送客。”
林叔夜一听,便向外间沙滩一指:“胡嬷嬷,有什么事情我们那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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