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铜壶的滴漏声清晰可闻。记录着此间主人失踪的十五年漫长光阴。
晏泱把慕听雪放在了长公主寝殿的金玉床榻上,替她去了鞋子,拉上温暖的被子。
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帮她把在自己身上乱动时出的汗给揩了。
“摄政王殿下,微臣来迟!”
白院判和徐宪,师徒二人满脸忧急之色,向这个方向踉跄奔赴而来。
徐御医和慕听雪本就是朋友,过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她诊脉,从随身携带的医囊褡裢中,取出了银针。
白院判脸上的表情就比较复杂了,白胡须抖了抖:“怎么是她?”
之前,晏太后感染了风寒,服用他开的麻黄汤,非但不见好反而病情加重。慕听雪来了之后,给晏太后吃了些奇奇怪怪的药,高烧立刻就退了,还说他开方子不懂君臣佐使、七情配伍,搞得他这个太医院首席院判特别没面子。
晏泱的脸色一瞬间就阴沉了下来:“让你治就治,哪儿那么多废话。”
白院判吓得一个哆嗦,几乎条件反射地跪在了地上,双腿膝行着到了金玉床边,颤巍巍地探出二指,给慕听雪诊脉,认真地检查着她的病理表征。
来回检查了三四遍,他小心斟酌着措辞,回禀道:“摄政王殿下,这位姑娘应是……应是中了酒毒,脖颈、关节处风团状红晕密布,她这种体质世所罕见,老朽行医几十年,她是第二例。”
“第二例?那就是有解救之法了?”
晏泱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白院判不是第一次治疗酒毒了,有经验:“可用葛藤、葛根汁、龙骨、刮生竹皮、枇杷叶入药,小火煎熬制,再加入三七……”
他从药箱里取了药材,取了个紫砂药罐,熬药去了。
不一会儿,偌大的寝殿内,就弥漫出了浓郁的药香。
而徐宪也在给慕听雪银针刺穴,引酒毒出体外,作为辅助治疗。
“这药喝个两三日,就能把她体内的酒毒祛除干净。”白院判端着熬好的汤药过来,似有所感地四下里望了望:“说起来,微臣第一次治疗酒中毒,也是在此处。”
这一上了年纪,总是禁不住感叹命运的巧合之处。
晏泱何等聪明人,立刻就回忆起了十五年前的事:“第一个酒中毒的,是长公主?”
晏太后兄弟姐妹三个。
晏泱的父亲晏公挺是老大,袭了武安公的爵,兼了镇北大都督,晏公挺去世得早,爵位和军权虎符传给了他;老二是晏太后,老三是尚书右仆射晏锡。
晏泱这一脉主支是武职,叔叔晏锡那一支脉是文职,晏家一文一武,把持朝政,再加个垂帘听政的太后,三剑合璧堪称无敌。
叔有个坏毛病,极爱喝酒,他自己喝酒算了,还特别喜欢带家里的小辈一起喝。十几岁的男孩儿带着喝醉了胡闹就罢了,甚至连五六岁的小侄女都不放过,重阳节那天,长公主谢清鸢,就被这个坑货叔叔哄着喂了一大口米酒,当时就醉晕了过去,呼吸不畅浑身烫红,二十几个御医过来抢救!
当时把太后姑母气得,操起棍子,追着叔打!
“没错,正是帝城长公主。”白院判心有余悸,“十五年前那次可真是太惊险了,长公主年纪太小,体内五脏尚未发育完全,酒毒症状比这位慕姑娘严重。太医院一共二十多个人,差点全给她陪葬。”
慕听雪喝了御医熬的药,有了好转。
原本急促的呼吸变得规律且绵长,风团一样的红晕逐渐变淡。
她像个宿醉的酒鬼,喝了药就睡死过去了,安静且乖巧,不似之前在晏泱怀中时那般闹人,折腾得他差点狼性大发。
晏泱在床侧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就像一条巨龙圈守着最重要的宝贝。
徐宪是经常出入摄政王府的,负责摄政王小世子的身体健康,他很清楚慕听雪对于晏氏父子来说有多特殊,便拉着他那个没什么眼色的师父,离开了清鸢阁。
晏泱伸出一只手,难得温柔,帮她把脸颊边上的一缕乱发拂到耳后,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的五官,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却是小表妹谢清鸢那张极为可爱的娃娃脸。
这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么?
极罕见的喝酒中毒体质……他知道清鸢被拐卖后凶多吉少,但如果清鸢顺利长大了,差不多也刚好是听雪这个年纪。
等一等!
竭湖大长公主今日在逼听雪喝酒之前,还询问了她的祖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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