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简王十一年(前575年)五月,因为郑国的背盟附楚之举,怒火万丈的晋厉公发布了紧急动员令,宣布将出兵伐郑,且由自己亲自率军出征;晋国朝堂八卿中,下军佐荀罃被留在国内监督春耕、稳定后方,新军将郤犨与大夫栾魇奉命前往盟友齐、卫、鲁三国,邀请三国发兵参与攻伐郑国。剩下的六卿:中军将栾书、中军佐士燮、上军将郤锜、上军佐中行偃、下军将韩厥、新军佐郤至则全部率军出动,随国君一起伐郑。
晋国大军隆隆杀到之时,慌了手脚的郑成公赶紧派人去新盟友楚国搬救兵,请楚军赶快北上救郑。而得到了郑国求援消息的楚共王也决心北上和晋国再次争霸,争取在会战中再次击败晋军,稳固先君庄王所开创的霸业、坐稳霸主之位。
六月,楚共王亲率楚国大军抵达了郑国境内。而早就到达了郑国的晋厉公得知楚军已经到来后,立即下令晋军的阵地前移,寻找并和楚军主力在野外进行会战;在鄢陵(河南许昌鄢陵县)附近,晋楚两军的前锋发生了遭遇,随即两军的主力也不约而同地向鄢陵方向靠近,大战一触即发。
开战之前,晋厉公召集了随军六卿——中军将栾书、中军佐士燮、上军将郤錡、上军佐荀偃、下军将韩厥、新军佐郤至(晋国八卿中,下军佐荀罃留守国内,新军将郤犫出使齐、鲁、卫三国),举行战前军事会议,以讨论具体的对楚作战计划。
出兵之前,中军佐士燮就曾劝说国君和卿士们不要和楚国立即开战,而要保持晋国内外形势的平稳;但晋厉公与执政栾书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士燮的建议,表明了晋国高层对此事的态度。
而在这次战前军事会议中,士燮依旧想制止战争的爆发,因此他向晋厉公提出由自己为使者,前往楚军大营进行谈判,先稳住楚军的行动,等郤犫、栾魇‘邀请’到齐、鲁、卫三国军队抵达后,再以强大的军事实力去逼迫楚国进行和谈,也就是用最小的代价来获取最大的利益。
但对士燮的这种保存实力、暂时避战的想法,晋厉公以及执政栾书再次拒绝了,但并没有过多地指责士燮(给老臣面子);可郤氏成员、新军佐郤至年轻气盛,又倚仗郤氏的势力,看不起士燮这种“示弱、认怂”的态度,因此愤愤不平地反驳士燮,还以当年韩原之战、箕之战、邲之战中,晋军主帅兵败溃逃、或者阵亡之事来挖苦士燮;同时号称自己宁愿在出战中阵亡,也不愿意就此撤军,让耻辱再次加到晋国的头上!
郤至盛气凌人的反驳和责难,让士燮十分无奈,但他为了晋国的团结,还是耐心地向郤至解释,为了不让晋国的内忧(即诸卿士家族为了争权而再次在晋国内部发起内讧)提前到来,应当留下楚国这个外部的威胁),以时刻警醒晋国君臣,保持一致对外的高度警惕性,不至于国内再次发生内讧。
而假如晋国此次打败了最后的外敌楚国,那么外部的威胁将被全部消除;外患消失之后,晋国国内的侈卿家族们必将因为愈发壮大的晋国霸业所带来的权力、地位和利益,在晋国内部发起内讧、进行武力火拼,以削弱政敌家族的实力、扩大自己家族的势力范围和权势。
所以,在士燮看来,晋国有必要刻意留下一些来自外部的威胁,以时刻警醒卿士们通力合作、一致对外,协助国君将打击的目标始终放在国外,始终保持一定的压力;这样的情况下,晋国才不至于因为外患解除而使得内部的权力斗争加剧,国家的利益和元气也将在争斗中消耗殆尽。
晋厉公之所以没有大张旗鼓地反对士燮的意见,而是简单的置之不理,其实他很明白士燮建议‘暂时停止与楚国开战’的内在用心,但从个人私心出发,晋厉公必须借助这一次成功的军事行动以击败楚国,建立完全属于自己的显赫功业,增强在国内的威望和地位,紧握来之不易的君权,压制跋扈的诸卿。
而中军将栾书、上军将郤錡、上军佐荀偃等卿士们,也抱有一举战胜楚国、从而获取更大的军功,以提升自己和家族的资本,在晋国内部扩大权力地位与势力范围,将来也能凭借扩张后的实力去更好地夺取更大利益;因此栾书、郤錡、荀偃也出于私心,出面支持晋厉公的决定——与楚军马上开战,不能避战议和。
最终,士燮的良苦用心没有被大家所理解,晋国战前军事会议得出的最终结果是——不再等郤犨和栾魇带着盟友‘齐、鲁、卫’三家的军队前来会合了,晋军要立即出兵,攻击当面列阵的楚郑联军,以维护晋国的霸业不坠、国君‘诸侯霸主’之位不移。
这边的晋国君臣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准备出兵攻楚、郑联军;那边的楚国也同时做出了反应——楚共王想趁着晋军单独作战之机,联合郑国军队迅速出兵、进攻晋军大营,并利用清晨的大雾为掩护,发动突袭,以‘攻晋军于不备’。
周简王十一年(前575年)六月二十九,这一天是月末,也就是历法上的‘晦日’(没有月光之日),当时用兵最忌讳的就是在‘晦日’发动作战;但楚共王为了借助凌晨前的暗夜和雾气遮蔽,便不顾忌讳,在天亮之前就发布了攻击的命令,楚国三军全部出动,郑国军队也作为辅助力量一并参与了进攻;楚、郑联军直驱晋军大营,意图一举突破晋军设置的防守鹿柴、击溃晋军,夺取争霸战争中的优势地位,并维持楚、郑联盟的稳定和坚固。
楚军来攻之时,晋厉公也率群臣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出兵反击;就在此时,新军佐郤至在晋厉公和诸位卿士的面前发表了‘楚军六败’之议,详细分析了楚军的六条作战弱点,认为晋军不能保守避战,必须抓住战场主动权,抢先出击,全力和楚军对攻,一定能战胜外强中干的楚军。
当郤至在大帐中面对晋厉公和栾书等卿士慷慨陈词、请求出战之时,力主‘避战’的中军佐士燮之子,随同父亲出征、担任中军大夫的年轻人士匄(未来的晋国执政、晋国第十四任中军将兼执政大夫)也按捺不住,在年少冲动、热血上头的情况下,也主动站出来向晋厉公和栾书献计,请求将军营中的水井填塞、灶台铲平,以扩大己方兵车的作战区域,在军营里列好车阵,直面与楚军的交锋;士匄还扬言——晋国和楚国同受昊天的眷顾,都是堂堂正正的大国,根本用不着退缩、畏惧楚军!
见儿子自作聪明、没得到自己的同意就跳出来为这场关键的大战献计献策,在一旁的士燮当即大怒,担心少不更事、又毫无城府的士匄在国君和卿士们面前如此卖弄聪明、强出风头,会让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政敌)借机生事、栽赃陷害,最终祸及士氏(范氏)家族。
因此,为了给轻狂冲动的士匄一个深刻教训、让他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蠢事,士燮突然暴起,做出‘勃然大怒’的样子,抄起在身边竖着的、立在大帐内作为国君出行仪仗使用的礼仪铜戈,掉转矛头、用木戈杆对着站在大帐中的士匄就是一顿抽,边抽还边痛骂士匄是乳臭未干的小兔崽子,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马上滚出去!
正在兴头上的士匄于猝不及防之下,受到了来自父亲的暴击,虽然心里很委屈,但他绝不敢公开和父亲唱反调,也不敢顶嘴,只能抱头鼠窜、从大帐中狼狈地逃出去,再也不敢多说话。
而士燮这么公开一闹,就解除了士匄身上隐藏的祸患——即使今天晋军与楚军作战失利,国君和其他卿士也不能以‘是士匄出的主意’为由,把败阵的罪责都怪到年轻的士匄头上,士氏家族也不会受到牵连;这就是士燮的政治智慧,身为后辈的士匄还要好好地学才行。
虽然士燮把士匄给赶出了大帐,并尽量消除他身上的祸端隐患,但士匄之前向国君提出的建议确实是个好办法;因此,晋厉公还是采用了士匄的计策,下令将营中的水井、灶台都用土石给填平,清理出一大片空地,再将兵车就地列阵,使楚军无机可乘。
周简王十一年(前575年)六月二十九,天色微明之时,楚、郑两国军队便乘着朦胧的大雾,抵近至晋军大营之外,预备发起攻击;晋、楚两国之间在春秋时期的第三次野外大会战——鄢陵之战,即将拉开序幕。
开战前,为了更好地观察晋军营垒内的动静,楚共王登上了巢车(瞭望车),从高处眺望晋军大营内部,以便做出相应的指挥命令。
而为了更好地帮助国君做出正确地判断,从晋国逃亡至楚的前晋国大夫、现楚国太宰伯州犁(即之前的文章中曾介绍过的——被三郤诬陷自尽的晋大夫伯宗之子),受令尹子重的吩咐也登上了巢车,侍立在楚共王身后,以随时接受楚共王的咨询和为楚共王解答疑问。
巢车之上的楚共王在仔细地向身边的伯州犁不断地询问着对面晋军大营中各种军事调度的问题,而晋军大营内、晋厉公身边也有一位前楚国臣子、现晋国大夫在为晋厉公提供着楚军的信息,他就是原楚国令尹斗越椒之子——苗贲皇。
当初,楚国若敖氏家主斗越椒举兵作乱,却被楚庄王很快平定,斗越椒身死,若敖氏几乎被族灭。而家族覆灭之际,年轻的斗贲皇趁乱逃离楚国,辗转到晋国来避难;是晋景公收留了斗贲皇,赐封地‘苗邑’给他;所以斗贲皇到晋国后便改名为苗贲皇。
因为家族与楚王室之间的血海深仇,苗贲皇已与原母国楚国势不两立;而为了达成自己的复仇愿望,苗贲皇在奉晋厉公之命前来、为晋厉公介绍分析楚军的军事动向时,他便根据自己的经验和观察的结果,将对面楚军的军阵排列、士卒战斗力、三军配合等情况对晋厉公详细加以说明,还将楚共王在对面巢车中亲自观察晋军大营的情况也告诉了晋厉公,然后指明了楚共王身边侍从的位置,强烈请求晋厉公派重兵围攻楚中军王率所在(也就是点明了楚共王本人所在位置,方便晋军接下来对楚共王本人重点攻击)。
在听完苗贲皇介绍的与楚军作战前景的分析和建议后,晋厉公又命随军太史前来,为此次作战的前景卜筮一卦,以问吉凶。
而太史奉晋厉公的君命,揲蓍掷蓍草起卦、一番演算后,得到了‘复卦’和‘大吉’的卦象,爻辞为:“南国戚、射其元王中厥目。”也就是说——此次作战,南方敌对的国家,其国土将会被缩小,他们的国君也将在战争中受伤,被射中眼睛。
听完了太史的爻辞解释后,晋厉公心中再无顾虑,便放心地采用了士匄和苗贲皇所献之策,下令晋中军主力绕道出营,避开大营正面的沼泽泥地,从侧翼向楚国的左右两军和附属的郑国军队发起进攻,而以晋上、下、新三军围攻楚共王所在的楚中军王率。
当晋中军主力奉命出营、从两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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