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请洪少卿一同来议。」郑海珠吩咐候在门口的吏员。
洪承畴进到值房后,郑海珠又命人取来东北亚的地图,铺展在桌上。
郑海珠指着后世的西伯利亚雅库茨克到外兴安岭,再到库页岛一带的北海,对岳讬正色道:「岳讬,今后的百年,人们会从汪洋大海上获取无数金银,你们满州,要守好的,是这片地方,因为有出海口。而就在去年,俄罗斯人,已经带着他们野兽一样的骑兵,找到了室韦。他们的队伍,只要熬过这个严冬,继续往东,就会看到汪洋。一旦到了那天,他们就会纠集本国更多的战兵和奴隶,像蝗虫一样过来。」
岳讬盯着地图:「所以,朝廷的意思是,我们满洲人,经略好这一块,防御俄罗斯人,然后用出海口,做各个番邦的生意?」
「没错。岳讬,大明对羁縻州的税赋,可比对浙江和湖广那些省份,轻得多。但如果你们成了俄罗斯人的奴隶,日子会过得怎么样,你可以派人去外喀尔喀蒙古的北边,打听打听。」
洪承畴在一旁补充道:「而且,倘使你们与俄罗斯人开战,大明塞外那么多营兵,都可以给你们援应。」
郑海珠点头,面色更舒展了些,看看洪承畴,对岳讬道:「过年后,我会巡抚陕西,洪少卿暂领国务寺堂官一职,你们满洲往北迁徙之事,你直接与洪少卿禀报。」
议事结束,郑海珠亲自送岳讬出来,坦然地行过六部衙门的长廊。
眼看棋盘街在望时,岳讬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穆枣花,如今……」
郑海珠道:「她很好,但不在大明。」
……
申中时分,郑海珠下值后,来到熟悉的四合院。
保镖蔡凤还未叩门,朱阅文就已经把门打开了。
进到屋中,郑海珠坐下,朱阅文则远远地站在钢弦琴边。
郑海珠不准备浪费时间,平静开口道:「两个月了,朱先生想清楚了吗?」
朱阅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冷冷道:「两个月了,好几次,我拿出蝶式筝,就还会想起莫日根那孩子,好像听到他弹会第一首曲子的时候,那串兴高采烈的蒙古话。」
「朱先生,我的人,办事得力,但他们不是禽兽。我吩咐过他们,抓扎那的时候,不要伤害他儿子,那是个小孩,稚子何辜。是扎那怕儿子吐露更多秘密,直接捂死了他。你,还是不相信?」
朱阅文的目光开始聚焦,与郑海珠触碰。
「夫人,我能斗胆问你一句话吗?」
「你说。」
「你在这座宅子里,听我与莫日根尽心尽力地给你弹奏曲子时,在想什么?」
郑海珠站起来,走近朱阅文。
「我在想,但愿抓捕扎那时,莫日根能安然无恙。」
朱阅文气息急促起来:「可结果呢?」
「结果这孩子死了,因为他的父亲是努尔哈赤的忠犬,他父亲愚蠢到,连亲生骨肉都可以献祭给蒙古人对女真人的所谓忠诚。」
「你,讲得这样冷冰冰的,果然是你。就像你对我,不仅仅是满足你的欲|念,还要利用我,钓那***的蒙古细作。」
郑海珠闻言,一把揪住朱阅文的前襟:「朱先生,我和你,本来就是两类人。我这一路走来,如果做每件事,都要去考虑会不会让身边的人觉得委屈,都要为我无法控制的无辜者的牺牲而痛不欲生,那么,现在,此刻,在辽东,那些异族的豺狼,就会祸害更多的无辜者。」
朱阅文一愣,继而侧过头去,低声地,但鼓起勇气道:「夫人,请你不要再碰朱某。」
郑海珠立刻放开他。
弥漫在二人之间的沉默未持续多久,郑海珠就又开口道:「我已经知道了我要的答案,我们好聚好散。你放心,我绝不会让我的人在今后为难你。朱先生,你是个好人。我太庆幸,自己从来都没有对你情动过,否则,我会难过很久。」
……
泰昌五年,阳春三月,改封为宁王的皇五子朱由检,就蕃封地大宁。
已经大婚的太子朱由校,送宁王出京至喜峰口,方依依惜别,兄弟情深,传为佳话。
半月后,衔圣命赴陕西巡按的郑海珠,先拐到北边的大宁镇,拜见昔日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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