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子”身份、如他离开这片阴域时候所想那样将身上文运汇聚的事情解释过去……
安阳孟氏一族、孟椿、俑人梧等等的反应全都没有出乎他最初的意料,他顺利达成了他所有的计划,可饶是如此,也未见得就比他这一刻的心情来得愉快。
只可惜,除了这月、这湖、这薄雾、这莲台并这银鱼,竟是再无人得缘一窥。
孟彰收回手。
那银鱼似乎还有些不舍,竟然在孟彰的手指完全离开湖水以后一个摆尾,跳出水面追上来。
孟彰的手便也停在了水面一寸处,直到银鱼又一次不轻不重地撞了上来,他才将手指收回。
银鱼跌落湖水里,借着湖水减了冲势才有是一个摆尾,转身看向莲台上的孟彰。
孟彰却已然抬头,看向了天穹处洒落月华的苍蓝阴月。
“谢谢你。”他收回目光,对湖里的那尾银鱼道,“但我不能再跟你玩了,我要开始修行了。”
他话说完,还对银鱼点了点头,充作告别。
银鱼却似乎听懂了,深深看莲台上的孟彰一眼,一个摆尾,没入湖水中消失不见。
孟彰一笑,低头拭去手掌上的痕迹,便就将手帕收起。
他垂落眼睑,心神内敛,观想天上那一轮阴月。
带着湖水气息的晚风在他身边转过,却被他规律的呼吸捕捉,便也和那些同样被汇聚过来的诸天地气一样,灌入孟彰的魂体中,又被魂体里静默安然的意念炼化,合入那流转的精元里一道汇入孟彰丹田处。
孟彰不知不觉间,竟也沉入了梦境之中。
那梦境里,有浩茫天穹,有皎白银月,有月下微波的湖,也有连绵铺了半个湖面的莲,有湖中央处静静卧水的四品青莲,有湖里嬉戏玩乐的黑鱼……
如果说孟彰所在这一方修行阴域中的种种皆是阴属的话,那么孟彰梦里的那些,月和湖也好,莲和鱼也罢,就都是阳属的。
它们不该出现在这阴世里。
孟彰在梦境世界里醒了。
他立在湖岸处,就像是他第一日踏入月下湖那方修行阴域时候的那样。
抬头看看天穹,看看那天穹上几乎夺尽一切华彩的银月,又看看身前的湖,看看那湖上的莲、湖里的鱼,看看那湖对面更远处连绵一片的山峦,孟彰没有任何动作。
无他,只因他清楚地知道……
眼前这一切尽是虚妄。
眼前这一切比纸薄、比光轻。
眼前这一切支撑不了他的任何动作。
他但凡有一点大的动作,这个梦境就破碎了。
孟彰静默片刻,直接就原地坐了下来。
他手结法印,眼睑垂落,观想明月……
于梦中修行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旁人孟彰是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的。
最初的时候只有一片空茫,不论是天地,还是他的魂体内部,全都没有动静,就似孟彰只是在那里空坐一样。
但他也不急,只收束心念,观想明月。
渐渐地,他似乎感应到了一缕若隐若现的精元。
它似乎与孟彰隔着一整个世界,哪怕它是那样的熟悉,完全就是孟彰一点点孕养而成的精元。
孟彰仍然不急,心湖未有半点波澜。
到他从梦中醒来,月下湖里原本高悬于天穹上的阴月已经落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苍白的阴日。
孟彰只往外间看得一眼,便即内感自身。
“养精完满,只差一线,就可以开始正式炼精了……”
想到昨日里的那个梦境,孟彰心头升起了一种明悟。
阳属的月下湖算是孟彰修行进度的映照。
它与孟彰的那个湖中书楼的根本梦境世界是不同的,湖中书楼那个根本梦境世界是孟彰修行的果。
他修行上、生活上、学习上的所有一切收获,都将会出现在那方根本梦境世界里。
而那个阳属的月下湖,它则代表着孟彰的修行进度。
就似昨日里它的出现,就是因为孟彰他修行突破,养精完满。
等孟彰将自己养出的精元充入那方阳属月下湖的梦境世界里,将它凝实的时候,孟彰炼精境界的修行就也基本完满,可以试着开始化气了……
在莲台上站起身来,孟彰好心情地大大抻了一个懒腰。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今天阴日高照,风微而暖,天气真的很不错了。
孟彰从白莲莲台上走下,走过平静的湖面。
“还是快些出去吧,不然回头还真不好交代……”
听得内室里的动静,早已在外间等候多时的青萝连忙看了一眼旁边。
捧着衣案的婢女连忙低了低头。
“可都准备好了?”
一众婢女尽数低低应声:“都准备好了。”
青萝再仔细看过这些婢女手里捧着的案台匣子,终于稍稍放松。
“那就行。今日小郎君必会很忙,但不论如何,小郎君的服饰、冠带都绝不能出错,你们该知晓……”
“小郎君身上的服饰、冠带出了问题,小郎君都不会如何,但我们就不定了。”
“我想,你们应也不希望再死一次的吧。”
在青萝身后列成一行的各位女婢尽皆脸色一敛。
“姐姐放心。”
青萝不置可否,又细听了一下内室的动静后,便领着人站到了门帘边上。
她才刚刚站定,内室里就传来了声音。
“青萝吗?”是孟彰,“进来吧。”
青萝应了一声,领着一群女婢走了进去。
内室本就相对狭小,再挤了这么一群人,更是显得逼窄,但饶是如此,这些女婢们也都只在孟彰几步以外站着,不敢太靠近孟彰。
孟彰抬眼往门帘那边看,果然就看见门帘外头还排着几个人。
一眼看过那些女婢手上捧着的托盘中盛着的衣服和冠带,孟彰走了两步,直接站到内室中央。
他打开手:“还是由你们来吧,这样快些。”
这些衣裳、冠带之繁复华丽,远胜于孟彰此前所见,就连阳世时候他的嫡亲兄长,也没有穿戴过这样繁复华丽的衣装。
真要让孟彰自己穿戴,不说要花费上多少时间,能不能穿好都还得两说。
青萝笑着道:“多谢小郎君体恤。”
都不需要她目光示意,旁边便又有几个空着手的女婢走出来,各自从旁边同伴托着的盘案上取下东西。
襦、裤、大袖飘飘的长衫……
待到衣装穿好,又有女婢拿着牛角梳走出。她先与孟彰一礼,便站到了孟彰背后,伸手去结开孟彰头上扎着的发鬏。
孟彰毕竟幼年夭折,又是病夭而亡的,身体实在不好,这发质、发量就更不能看。
“再怎么折腾都是那样的,”孟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就只尽力给梳两个总角就行。”
女婢原本还想着再找一找办法,这会儿听得孟彰的吩咐,看了孟彰一眼,索性就不挣扎了,莹白修长的手指拿着牛角梳快速滑过几下,就将孟彰的头发给从中间分成了两半。
紧接着,两个用发带绑起来的总角也就梳好了。
女婢福身一礼,往后边退去。
孟彰朝镜子里的自己看去。
小小儿郎头扎总角,身穿宽袖长衫,下着黑色长裤,脚踩一双雪白短靴……
虽处处不见奢华,却有隐隐华彩相随。
就像薄云随着皎月,又像薄光映着宝珠。
孟彰不由暗叹:这真就是低调到极致的奢华了。
饶是跟随在孟彰身侧已有些时日的青萝,也缓了好一阵才清醒过来。
她眼角余光瞥见那些尚且昏昏然的女婢,心下暗叹,便就低下头去,唤道:“小郎君。”
这一声称呼,打破了一室的静寂,也唤醒了那些女婢。
一众女婢连忙压下视线,不敢多看。
孟彰知晓青萝的用意,也不介意,只点头问道:“阿祖可还在玉润院里?”
青萝回答道:“郎主今日晨早就回正院那边去了,临走时候吩咐仆告知小郎君,请小郎君也往正院里去。”
孟彰沉默一瞬,从镜子里看了一眼那些垂首站着、极力压低存在感的女婢。
“今日里……府上的情况如何?”
虽然孟彰没有特别指明,但青萝还是听明白了孟彰真正想问的问题。
“从今日天光破晓开始,门房那边就忙活了起来。”她想了想,补充了一下语言,“很忙,忙到棕管家接连往门房那边调了几批人。一批更比一批多,但也只能算是勉强支应。”
“是谁送来的?”孟彰顿了顿,问道。
青萝回答道:“是各府里的郎君、女郎亲送过来的。”
孟彰一时沉默下来。
哪怕他早有猜测,但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过分。
送一张拜帖而已,只叫各家府上的管家走一趟不就行了?除非那些处境相对穷困,没能在府里养出一个管家的,那倒是可以理解。
但都是各府里的郎君、女郎亲自跑郡城隍府里来送拜帖……
这就离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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