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寺中,一干官员按出身、籍贯等等把筛选出来的名单认真整理,又斟酌比对,难得忙到了深夜。
太常寺协律郎张礼坐在其中。
他素来通晓音律,又以文才、书法出名,从前常与词臣在宫中一道衔觞赋诗,击节而歌,颇得太上皇赞誉,后又领命回京,求当今天子出银出人赎买夏州一众人,因被赵明枝晾在一边,虽竭力奔走,也并无作用,由此便坐了冷板凳。
今次太常寺上下皆忙,他到底还有几分文采,便被太常卿安排帮着润色誊抄一众驸马人选行状。
自京城去夏州,又从夏州回京,再迁蔡州,复又回京,几度颠沛,尤其家人俱还被留在夏州为质,张礼如何能不苦痛。
他深受太上皇知遇之恩,可谓平步青云,然而回朝之后,却为当今垂帘公主摒弃一旁日久,心中怎可能无怨无气,偏生不能奈何半点,早已又怨又恨。
可上峰压下来的事情,也不容他拒绝,此时自然没有心情去给一干才俊润色,只好一面暗骂,一面胡乱誊抄。
能为太常寺选入的驸马人选,都有出色之处,尤其京中才子,几乎被一网打尽。
张礼抄着抄着,只觉赵氏那样刻薄恶毒女子,比之牛粪更令人作呕,而那一干青年虽不至于才高八斗,却也个个玉洁冰清,不知谁人倒了八辈子霉运,才会被选中,做那插在牛粪上的鲜花。
他生有抵触,手脚自然就慢了下去,直到子时也才做了十之一二,正要借口家中有事先行回府,才要起身,忽听得一旁同僚闲话道:“其余人便罢了,吕相公同裴节度也要一并在被选之列吗?”
有人回道:“怎的,难道不行?以殿下条件,莫不成还委屈了他们?”
前头那人便道:“你这话只好拿出去同外头人说,虽说而今驸马一样能任实差,真当了驸马,先不说旁的,殿下行事这样有主张,难道能叫驸马说了算?那驸马将来立于朝中,还要被人异眼相看……”
此人稍停片刻,也不再说,只与同僚默契一笑。
一时又有人道:“话虽如此,眼下列进去这两位,选不中还好,如若选中了,将来会不会来翻太常寺旧账的?”
“选不中虽是真正得了好,可一说出去,少不得被人指点,也有不好,总之,这样差事我等只要接了,总要得罪人,选不中的有话说,选中的更有话说。”
“得罪吕相公也就罢了,他倒是个好说话的,想来就算计较,也只同顶头那几个啰嗦去,怎会记我们这些个小角的仇,可要是得罪了姓裴的……传闻此人可是睚眦必报!”
“从前那桩事,听闻钱副使都躲去邓州了,竟还被他派人千里追击,不单自家命都丢了,连亲兵都死了个干净,一个不剩……”
说到此处,一屋子人都发起怵来,竟无一人敢再搭话,半晌,才有人小声道:“总归还要钦天监合八字,又要天子、公主同选,就算牵连,也与你我无关吧?”
“怎的无关了?那裴雍行状总归是自太常寺里头出去的罢?写得好写得坏,还不是看你我落笔行文?”
听得这话,本来已经半站起身的张礼,却是心中一动,慢慢又坐了回去,重新提起了笔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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