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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生考虑不周~”
勿华再次向老先生鞠躬行礼,给足了老先生面子,老先生也才作罢,重新坐于木桌后,拿起木盒中的红玉之笔玉浮雪,勿华赶紧蹲了下来,不敢俯视老先生,达者为师,尊师重道,勿华还是从寒先生那里学的很清楚的。
而老先生平视看向勿华,见到勿华姿态放的很低,之前的小误会所造成的厌恶之色,倒也烟消云散了,周边的书生对勿华的认知也改观了一些,老先生开始问了起来,
“你为何想要买此笔?作何用?有转卖他人之意否?”
“哈~,不瞒先生,小生买此笔之由,尽是来自对此笔的喜爱之情,加之,近日惹得师父生气,无笔可用,故才想买先生之笔。”
“嗯~,理由倒是有着真诚。不过,你还没回答另一个问题,你有转卖之意否?”
“这...先生很是在意这点?”
勿华平视老先生,诧异一问,而老先生被这一问,苍老的面容倒是突然莫名的笑了。随后,当着勿华的面,手指向四周围观的书生,
“你以为老夫之前为何对他们说,此笔价值连城?他们其实都知,此笔价值不大,难道仅仅只是为了附和老夫吗?”
“这...小生不知,请先生解惑。”
“呵哈哈~,缘由很简单,其实老夫也是珍笔爱笔之人,只是有些读书人呐,人心不古,以笔为财物,转手投让,换取银钱,亦或是前路!笔价值不大,若不以倾城之价,此等利欲熏心的穷书生,焉会珍惜此笔?”
老先生枯瘦的手指指向周围这一圈凑热闹的书生,嘲讽的笑容下,厉声呵斥,让一众羞愧不已,不敢与老先生对视,但却又不愿走,这让老先生越发嗤笑!
不过,呵斥完这些心思不纯的书生后,老先生又转眼看向勿华,却只见勿华的眼神依旧那番纯净,像是不与尘世相染的高山白雪,老先生赞叹的看着勿华,
“如何?你可有转手之意?”
“没有~”
“哈哈哈~,老夫信你!”
“嗯?”,“嗯?”
突兀而来的信任让勿华有些不解,同样让周围这些羞愧的书生不解,为何偏偏勿华这小子一说,老先生就直接信了?
“你可知老夫为何信你?”
老先生又兴趣盎然的问起了勿华,而勿华似有所解,
“老先生请说。”
“哈哈哈~,若老夫没有猜错的话,今日之前你原本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吧!而且比之周遭这些小生还要穷苦!对与不对?”
“对~”
“那老夫再猜,你今日想要过此桥,是想入南城,讨几支文人世家扔在门口的笔吧。”
“先生猜的很对。”
“哈哈哈~,那试问,明明有这么一串钱,你为何不买,反而去讨要?”
“这~”
勿华回到这里,被老先生的话给问住了,但老先生却直接从桌子后站了起来,在一众书生的围视下,于这清水桥梁之上,俯视指着勿华脑袋大叫了起来!
“这是因为,这钱根本不是你的!所以你才不敢用!还有你这一身,也不是你的,全是别人送的,充满了草莽气息,所以你穿着才会拘谨!”
勿华一听,被老先生拆穿了,脸烫不已,同周遭书生一样不敢看老先生,但周遭的书生却又在唾弃勿华之举。
“但!”
“嗯?”
可陡然间,老先生却又话风一站,让勿华惊呃的抬头看向老先生,周遭书生同样惊诧。
“但‘朋友相赠、却之不恭,收之以礼、还之以情’,这点无可厚非,你没有错!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拿别人之财,却不用之,反倒前往静巷,苦寻良笔,这更让老夫敬佩于你!不过,你还是有错!你本身虽没有错,但你错就错在眼目混沌,不懂识人之明!交友不交损友,不是何友之财,你皆可受之,有些财,本身来之不正,你非但要避开,还要将此财还之公正,这才是君子所为,你可懂?”
“呵~,多谢先生告诫,小生懂了!”
“好~,哈哈哈~,懂了就好,懂了就好,孺子可教也~。但,你把这草莽之财踹给老夫,虽是爱笔之心所为,可还是不厚道啊~”
“啊?先生,是小生的错,小生这就受回~”
“哈哈哈~”,“哈哈哈~”
老先生的一句不厚道,让勿华与在这桥梁之上的所有书生都笑了,虽然被老先生呵斥了一顿,但老先生偶尔而来的幽默却总能让人冰释前嫌,这才是周遭书生一次次呵斥却又一次次围着老先生不走的原因。
眼看着老先生拿起那支红玉之笔,强行递给推辞的勿华,一众书生羡慕不已,可又羡慕不来。
只见,勿华拿着老先生送的笔,感动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可老先生却又转眼严肃起来,
“行了,小子,老夫可没有原谅你的意思,这笔送你,不是给你用的,而是看你喜欢,送给你保管的。接下来你还是要碰运气去南城里找笔的。”
“是,多谢先生。此笔小生必一生珍藏,不忘先生教诲!”
“好了,去吧,我还要跟这群臭小子讲经了!”
“嗯,再次感谢先生。临走前,先生可否告知小生名讳,小生一生谨记!”
“哈哈哈~,老夫花甲之年,能有个人记住也不容易,记住了,老夫叫莫文轻。”
“小生记住了,先生,告辞~”
“嗯,去吧~”
莫文轻朝着勿华挥了挥衣袖,勿华对他再次鞠了一躬,终究是进入了南城内。身后那长满柳条的清河之上,莫文轻会一直在那桥梁上,拿出一支又一支名唤玉浮雪的红玉之笔,开出一笔笔天价,训斥一批批书生,很久才会送出去一支。
而南城内,勿华走过一条条静谧长巷,正如城中之人所传,南城是静巷之地,不少文人世家会在有限的院地里种上寒竹或是梅树,有时,勿华所走的街上一人没有,唯有越过高墙,透出的寒竹之影在摇曳,南城里听得最多的是书生,稚子的读书声,大人谈经论道,不苟言笑,或有些时候,好友来临,才会传出对诗时的笑声。
勿华感觉着南城的静谧,倒是怡然自得,跟着师父在山上待那么多年,倒也耐得寂寞,只是苦劳的是,果真如莫先生所说,想要讨笔,得看运气。
这些都是书香世家,哪怕为了名声,也会对自家的笔十分看重,不会随意用桶装着扔在门外,只有一些真正具有文人风骨的文人,或许可能会为了让更多的书生有所出路,同莫先生一样专门拿笔送人,可太少了,这样的人真的太少了,勿华走遍小半个南城,都没有遇到哪怕一家会在门外留笔送人的世家。
勿华叹了口气,继续寻找,好几年不来这里,变化是真的让他有些无法接受,山上十年如一日,而山下却日新月异,南城不少街巷内看到的人家都变户了。
抱着怀中唯一的一支笔,勿华继续在南城转悠,到了深处,竟时而会听到小儿的笑声,老人唠叨声,以及夫妻之间的谈笑声,天渐渐阴了下来,颇有下雨之意,果然不一会儿,小雨绵绵而下,而这落雨,好似让孤独行走的勿华,终于想起了什么,勿华幡然看去,四周一个人都没有,才想来,原来自己一直都很孤独...
莫名的心伤,让勿华想起了自己没有家人、没有亲朋的伤痛,勿华顿时双眼朦胧,不知所措,唯有淋着小雨,继续走在这静巷之中,走着走着,全身湿透,不知走了多远,直到走到了一处挂着杨府牌匾的大宅外,烟雾朦胧,这杨府竟独占南城一方,杨府外河流环绕,府内寒竹探出。而在勿华看见杨府外并无笔时,也就失望的准备离去了...
可恰勿华即将走过杨府大门时,一曲悠然的琴音突兀自杨府内传到了大街上茫然的勿华耳中,这琴音在勿华听来,并不高明,也不复杂,但就是吸引住了他~。
不断的听着琴音,勿华越来越惊叹,甚至是,喜欢。
曲子不欢快、不激越、不悲伤、不心烦,听着,会莫名的觉得很是安慰、很是熟悉,那治愈的感觉就好似冬日里你使劲搓着手却忽然有人给你送来火盆;好似你很孤独,却突兀回到了家;好似你看到一个姑娘觉得很陌生,可转然又觉得她是你熟悉了十几年的妻子一般,这首曲子会莫名的让人沉醉,让人抛却,抛却那些陌生;抛却那些孤独;抛却那些心伤,直到你开心起来...
渐渐的,琴声停了,天还在下着细雨,只是勿华的心不悲了,之前的琴音还回绕在耳畔,勿华莫名想见见弹琴的女子,古来男子不碰琴,竟不知琴技可以如此出神入化!
但转眼一看,杨府高高在上的大门,岂是他可以进去的?想至此,勿华或许明白了,可能那位姑娘是在为他的心上人弹琴,只是恰巧被自己听见罢了,
“呵~,听人一曲已是占了便宜,竟还自作多情,真是贪得无厌呐...”
“麻雀怎能配上梧桐树上的凤凰呢?”
勿华摇摇头,情绪再次低落下去,淋着细雨准备离开此地,哪怕人家姑娘不在乎他,但他也不想被其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没有缘由,只是自己喜欢,就想自己的形象不会在姑娘的眼里出现狼狈。
勿华转身,走了两三步,开始踩着街巷中的水塘离去,
“噶——!”,“公子稍等~”
“嗯?”
可就是勿华离去之时,杨府大门专为他敞开了,一位女子打着雨伞,手拿一红漆木盒,走了出来,叫住了勿华,勿华诧异的转头一看,只见一位行为端庄,但妆容却如同花女一般妩媚的美丽女子正看着自己,勿华转身,
“何事?”
“公子是来寻笔的吧。很巧,我家小姐这有一支笔或许与公子有缘,只要公子愿意为我家小姐作一首诗,便可赠予公子~”
女子正是郑落,随着郑落姑娘一言说完,杨府内自有下人随之抬出一张琴桌,立于府门处,桌上放的不是琴,而是一张画,和磨好的墨。
勿华看着女子很想要一支笔,但是,自己却又根本做不出诗,只怪自己平时舒懒,
“小姐,可能小生还是与你的笔无缘了。小生虽是一介书生,但同时也是习武之人,论文底,只是个半吊子,不会作诗~”
“呵~,那公子为何寻笔?”
“小生无缘,答与不答,意义不大。小生还是告辞了~”
勿华躬身行礼后,便转身离去,实在是他现在的样子太狼狈了,不愿待在此处,自己文底更差,实在丢人。
而看着勿华转身离去,郑落看着好笑,觉着这勿华好生拘谨,索性直接打开了装笔的盒子。
而盒子一开,真正的玉浮雪出现了,刹那间,一股寒气自笔内散发开来,南城杨府周遭一里以内,细雨尽皆化成了白雪,而同样,这一里范围以内的所有人,瞬间慧根顿开,一生的记忆清晰无比,甚至思路畅通,平时困扰自己的所有难题也迎刃而解!
不少周围府邸之内的人均大惊失色,趁着这点时间快速思考几十年的难题,也有不少人跑出府外,想要知晓异像缘由所在,所为的南城静巷子内瞬间多了不少人,开始四处寻找!
就连杨府外,看着郑落怀中玉浮雪的下人们,眼中野心也明显的升起,只是被郑落一瞪,恐惧了下去。
而勿华自然也被影响到了,脑中的思路清晰无比,曾经抄过的诗,其意瞬间理通,自己也从未如此刻这样,觉得作诗是如此简单之事,勿华再次回头看向郑落,郑落对着他一笑,
“公子,就用这支笔作首好诗出来吧~”
“好~”
勿华兴奋的朝郑落走来,接过这支能让人聪慧的玉浮雪,直接走到琴桌旁,看着那画卷美人,挥手就诗,画卷上一首长诗宛如泼墨自成般的出现,其诗为,
“ 听琴(勿华)
风兮风兮云衣裳,清寒雨露赛雪霜。
春尽自得竹间来,欲作笔画入集坊。
可兴瞧得珍红玉,笔身如梅丝如雪。
使想若能以此墨,一纸便可女嫁郎。
但惜书生穷白衣,勿非君子勿非财。
思思念念不可及,唯度如初静巷来。
不奈时寻烂笔头,突闻琴音自户中。
顿步侧耳细细聆,余音绕的心如梁。
再雨如针落云裳,才知人家高篱墙。
此忧鸳鸯不合离,怎生梧桐雀配凰?”
一诗作完配上美人画卷,被郑落差人快速送进了府中,而玉浮雪,在勿华如梦初醒的目光下,真就直接装进盒子送给他了,勿华还想说什么,可郑落却已快人一步,
“公子,既与我家小姐有缘,何不入府一叙?我家小姐自创琴道,却无知心人聆听,公子可愿听听小姐的琴?”
“嗯?你家小姐的琴一直无人听?”
“呵~,是无知心人听得懂。公子入府来吧”
“那叨扰了~”
盛情难却,勿华跟着郑落进入了这大气富贵的杨府内,首先便被郑落带着去换了一件衣裳,随后再被带去一座湖上小心亭处等了起来,亭中,摆着一张琴桌,桌上一张长琴...
而在勿华进入杨府的同一时间,那张放着美人画卷的琴桌则被搬到了一处雅致的房间内,杨紫座前。
杨紫依旧一身雪白,撑着下巴,瀑白长发披落在柔肩上,看着勿华的诗,有一些苦涩,
“此忧鸳鸯不合离,怎生梧桐雀配凰?”
轻轻念着这句诗,杨紫渐渐起了身,换了身花纹白色的下人衣物,开始去见勿华。
小心亭处,郑落早已离去,亭中只剩勿华一人在静静等候,心中很是忐忑,虽然很想见那位小姐,但却又怕见,很是矛盾,
“公子在矛盾什么?”
“嗯?”
可突然一阵清雅的声音问来,心中忐忑的勿华却顺其自然的平静下来了,说话的正是杨紫,在看见杨紫的那一刻,勿华好似看见了陪伴自己多年的雪,很是亲近,也很是熟悉,就像之前琴音让他产生的那股熟悉感一样。
此刻的杨紫是一身下人衣服,没有让勿华觉得高不可攀,反倒是杨紫,拿着毛巾,贴着勿华的后背,帮勿华揉搓着湿漉的长发,这一幕就好像相处多年的夫妻,再平常不过的画面了。
但正是这平常的一幕,让勿华再次回想起了之前的琴声,那琴声的感觉就是这样,好似你看到一个陌生的姑娘,可转眼却感觉他是你熟悉了十几年的妻子一般,很自然的抛却了陌生,也许,这就是所为的缘分吧,温馨,总会随之而来。
勿华就这样静静的坐着,让杨紫轻轻的为自己弄干头发,随后,仿佛很是熟悉的画面出现,杨紫坐在身前,为自己弹起了时常想听得琴~
一下午时间过去,雨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小心亭内,勿华还痴迷在杨紫的琴音当中,这琴音仿佛真让他跨越了十几年的时光一般,让他不得不接受杨紫给他的熟悉感,越是熟悉,勿华越觉得这是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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