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知此事过后,卧床整整一个月,等到身子休养好后,再次站在阳光之下,恍若大梦一场。
“我天真的以为,此事之后,终我此生都不会再碰到血腥之物。”他垂下眼,自嘲一笑,“直到三日后,我被父王带入密室。”
密室里关着的,都是必死之人。
尤其大俞建国仅仅几十年,前朝余孽众多,密室里关着的足足有百人。
他因恩师之事,见血便觉胸腔翻覆,脑中混沌,不管不顾要夺步冲出密室时,却被侍卫生生拦住,又拖了回去。
让他亲眼看着,那些犯人是如何受了一件又一件的刑具,又是如何痛苦嘶叫得不似常人,直至最后招供出自己知晓的一切,又被去了性命。
他看了整整半个月。
“半个月后……”少年眼睛不眨,仿若只是在陈述一件无足轻重的故事,“我持拿刑具,将犯人的皮生生剥下。”
慕初黎心下骇然。
怎会。
便算不是亲子,怎样也是一个王府公子,端王竟会让他去行此等磨灭人性之事?!
谢沉翊还在慢慢地说,声音低低的,在已经黯淡的天色里,和水声交相辉映,却比水声更加温柔,说出的话落在慕初黎耳中,却不啻于惊雷。
“我隐约能察觉到,我并非父王母妃的亲子。”
慕初黎:“!!!”
端王和王妃,最疼爱的人是大公子,也就是端王府世子,只是端王世子两年前意外身殒,二人虽是痛不欲生,但死人不可转活,也只能如此。
对于谢流渊,端王和王妃虽然没有如端王世子一般宠爱,但归根结底,还是按照世家公子的准则,加以培养。
只有他。
端王让五岁的他动用私刑审判犯人,并要他费心谋划诸多不值得为人道的事,而整日深居地牢之中,事事听从端王,若有一步行岔踏偏,又或是起了恻隐之心,那些刑具便会加诸他身。
最初的不忍,费尽心思想要保下哪怕一人,甚至在午夜梦回时,屡屡梦见满手鲜血而惊醒,整日整夜再无法安眠……继而习惯,麻木,渐渐理所应当。
所以,在面对炽诚炽匀,面对吴持臣,他都不用刻意去思量太多,便知晓如何将他们制伏,又如何折磨,便能轻而易举撬开他们的嘴。
以此将他想要知晓之事,一字不差地得到。
毕竟啊,那早已成为深入骨髓的本能。
慕初黎只觉手脚冰冷。
她闭了下眼睛,再次抬头时,星斗漫天里,她的目光清透,内里只映着一个他。
“我做了一个梦,梦中的我不过垂髫之龄,趁着家人不注意,偷来了山河图,从慕王府偷偷溜出,遇到一个少年……”
她将梦中的内容细细说给他,而后顿了顿,问他。
“梦中的那个少年,是你吧。”
慕初黎隐约觉得他应是笑了一下,但隔得有些远,看不大真切,就听少年声音低缓,慢慢又道。
“八岁那年,我遇到了一个小姑娘,梳着双髻,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一日恰逢午时,太阳高照,他刚刚审完一人,随手取来一块白巾,擦着满手的血打算回屋,洗净身上沾染的血腥气。
却见一个比他低了整整一个头的小姑娘,凭空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瞧着小姑娘懵懂天真的神色,脑中的第一反应,是父王又来试探于他。
这些年下来,往往会有侍卫侍女,更甚至是犯人,来与他刻意交好,或者因为他的容貌而心生歹意,或者为了活命而刻意讨好,又或者是……端王刻意派的人前来,来试探他的心念。
然而小姑娘却是全无防备之心的与他嬉闹。
拉着他的手钻到这里瞧瞧,跑到那里看看,不过是在雨后瞧见天边的彩虹,都能新奇的不得了,拉着他陪她一起看到彩虹消失。
那般纯粹的孩童心性,恨不得将自己的所有心事、乐趣都讲给他听。
朝夕相处中,不知不觉,他也开始留意那个小姑娘的喜怒哀乐。
十二岁那年,他的姿容已是出落得极其出色,引得帝京小姐们魂不守舍,甚至有都已及笄了的富家小姐,特意派媒婆上门,说什么女大三抱金砖,要提前定下婚约。
端王府烦不胜烦,又一次媒婆上门之时,他竟鬼使神差自己开了口,说有了喜欢的人,又补充道:“便是琅都慕王府的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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