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惶恐地看着她,她佯作托腮,却是有意无意地再次亮出了勾有骨刺的手指甲,慢悠悠地继续说道:“您满心打算着要找替死鬼,却原来是成了人家的挡箭牌。他占了您的位置,享受了您的权利,拥有了您的一切,却唯独把危险留给了您。老爷爷,您还在这里傻兮兮地熬肉汤,什么都不知道呢!”
泪水早已在老头儿的眼眶里翻滚来又翻滚去,可咸味还没流出来,他嘴里倒是先尝到了一口腥。难抑胸腔里的外涌之气,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溅洒在了他的破衣烂衫上,很快就跟污垢混成了一片,再也辨认不出什么了。
“老先生!”摩勒急欲上前,这次都不用邬山月来拦,老头儿自己推手拒绝了。
蓬头褴褛,不知道他曾经拥有过如何的光辉,但现在的他就是卑贱到了尘埃里。摇摇晃晃,全无一点重心力,皮囊看起来也轻飘飘,好像是灵魂主导了他的这一段的颤抖:“逆……逆……逆子!”
“呀,竟然还是亲儿子!”
邬山月故意讶声,跳到了他跟前说:“所以是你想坑自己的亲儿子,却反被亲儿子给坑了?厉害厉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刚一说完,她立马又摇头改口:“不对不对,父慈子孝的关系,怎能用魔和道来比拟?得说是……虎父无犬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对。”
老头儿全气得身发颤,摇头晃脑地在原地直打转悠。
“邬姑娘,够了!”摩勒拽住了她,试图让她停止对老头的继续折磨。
邬山月假意地点了点头,又用眼神示意自己能找补。摩勒将信将疑地放开了她,她则慢慢地绕到老头儿跟前,在摩勒看不见的角度上气场依旧咄咄逼人。
“老爷爷,虽然您坑自己的儿子挺不地道,但自古以来都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您不过是利用了所有父亲固有的权利,算什么错?真要说有错,您只是错在相信了他!而现在,就在眼前,您就有一个修正错误的机会!别忘了,他没有宣布,您就还是巫王。只需要从这里出去,您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卷土重来。”
老头儿慌张的眼神猛而坚定,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邬山月浅浅一笑,口吻轻轻:“出路?”
老头儿犹如中蛊了一般的老实,真就结结巴巴地说道:“石……石头下……石下……石下有路。”
“洞口大青石吗?”
老头儿点了点头。
邬山月一声哼笑,扭头看向摩勒:“小哥哥,这不就有出路了?”
摩勒却笑不出来,一声不吭,只是望着她。本来他们就不算熟悉,此间却害怕会陌生。
邬山月当然能瞧明白他脸上的情绪,但这不打紧,如果她牵动不了摩勒的情绪那才是真该紧张。况且,她这一石多鸟的计策还差一个收尾呢。
她再次看向了老头儿,那是一张足够丑陋的脸,此刻正因为重燃了希望而伴着畸形的笑容。那份希望里是荣归,是在设想能反杀亲儿子一个措手不及的过瘾。
邬山月不想再多瞧他一眼,跳到摩勒的身旁,招呼着往外走,且像是聊天一般地边走边说:“只可惜道理是道理,现实却是现实。转而站在小巫王的立场上想一想,已经到手的权利和荣耀再让他还回去……这得是何其的考验人性呐。尤其是如今老爷爷已然是个没有武功的废人,想要创造奇迹的话……哎,怕是只能寄希望于血浓于水的大道理了。”
摩勒蹙眉凝视着她,心中顿感五味杂陈,但嘴里又是无话可说。还是邬山月先停下了步子,摩勒才跟着一起回头看向了老头,发现对方并没有跟过来。
“老先生?”
老头儿依旧驻在原地,前一刻还是火一般炙热的眸光此一刻已经如寒潭一般的冷彻,黯淡的再没有半点生气。
不安的预感侵袭而至……
“老先生!”摩勒高喊出声,却已然来不及了,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老头儿扭头一个急冲,撞上了一旁的石壁。顷刻间,白发溅血,石壁染红,脑浆涂溅了满地,一张脸烂掉了半个瓢。
他急忙跑过去抱起老头儿,轻一探鼻息,死亡来得竟是这般迅速又彻底。
他呆了一呆,抬起头看向了邬山月,多美丽的一张脸,多巧的一张嘴,但……
还不等他作出更深一步的感想,邬山月捂着小嘴儿一脸惊恐地凑了过来,无措又害怕地说:“他不是特别怕死吗?怕死的人怎么还会自杀?”
这个问题摩勒回答不了,但这个问题却能堵死他的质疑。
原本他或许会问:“邬姑娘,你刚是故意的吗?如果是故意,那是杀人灭口吗?如果是杀人灭口,那你是幽冥四鬼吗?”
问一个就会接连地问下去,可他还不想知道那么多……
邬山月并没有出手,她所说的一切都不过只是个故事,还是一个猜测的故事。只是这个故事太现实了,现实到老头儿无法接受,就只能用死亡来提前收尾。
看似不可思议,但被折磨了三年,差的只是这一场速战速决罢了。
邬山月低下了头,不再言语,貌似是懊恼又后悔。可她的余光却瞥向了地上的宝剑,心里便不禁在想:“放着好好的剑不去抹脖子,偏要撞墙,白白浪费了一张脸皮,真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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