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怎么老不正经的!”
上到床上,李耀终是没对长公主做什么,夫妻两个抱在一起说说话。
与平日里的严厉冷淡不同,此刻的长公主,说的最多的就是岁安。
小家伙白日里做了什么,有什么小心思,闹了什么小笑话,事无巨细,全都被母亲看在眼里。
说着说着,长公主泛起愁来:“你说她现在小小年纪,那乖巧的样子瞧着是讨喜,可等她长大了,若还是这番软绵绵的样子,别人欺负她怎么办呢。”
李耀手掌轻轻抚着长公主的背,听着她的絮叨催眠,含含糊糊笑了一声:“谁敢欺负她?你可别小瞧她,等她长大了,不会输给你。”
长公主闭上眼,“真想快些看她长大啊……”
黑暗中,李耀本已合上的眼无声的睁开,他紧了紧手臂,侧首在长公主发间亲亲一吻,“孩子长得快……”
事实证明,长公主的这番操心为时过早。
随着小岁安渐渐长大,父亲李耀早已是名满长安的北山山长,每年前来北山求学的学子不计其数,而被北山也从来者不拒,渐渐变成有标准的考核的筛选,入学的门槛年年增长。
没多久,地处南境的祝家前来北山做客,说是拜访,其实是将族中几个小辈塞进北山读书。
这可苦了几个从小自由自在混迹军营的小郎君,其中又以祝家三郎祝维流反抗的最为激烈,李耀没少治他,甚至因为这刺儿头,一度在看到自家女儿时倍感欣慰。
和祝维流相反,岁安从小在北山长大,每日都见到许多人不远千里前来求学,诚挚之心天地可鉴。
她从小就知道,对大多数人和人家来说,最好的出方法,就是好好读书,可这条路,却不是所有人都走的起的。
所以,虽然岁安和所有小孩子一样,偶尔会散了心思贪玩躲懒,但大多数时候,她都在认真读书,不敢懈怠。
祝维流的存在,简直是对北山最大的挑衅。
两人自此对上。
岁安站在父亲这头,帮着父亲一起教导祝维流,偏偏祝维流不吃这套,反而撺掇岁安一起逃学摸鱼,两人谁也不服谁,一见面就掐。
李耀一向开明,权当小孩子耍闹,可长公主不这么认为。
她让珮兰姑姑安排人去盯梢,若两人只是寻常交流也就罢了,一旦有亲近之举,一定要立刻阻止。
李耀得知此事,沉默了片刻,忽又一笑,说:“他们才多大,至于吗?”
长公主回道:“不该有的心思,就得掐在萌芽之前,等心思成熟了,再掐就晚了。”
这一刻,李耀忽然意识到了些事情。
长公主不看好祝维流,连一丝苗头都不允许有,并不是因为祝三郎这孩子人品有失,更不是因为祝家如何。
是因为祝维流整日挂在嘴边的话。
他不想读书,只想打仗,他要上战场杀敌,当大将军。
长公主介意的,是这个。
至于原因,可能是因为,她比谁都清楚,因为这个原因离开的人,是没法去抱怨责怪的,满腔的痛苦和愤怒,都只能自己咽下。
多年以前,她就曾经历过这样的离别,不是吗?
李耀和长公主成婚多年,小口角小打闹不计其数,却都无伤大雅,反而推助感情。
真正动怒动情绪,满打满算也就两次。
一次是李耀知道了长公主身体的秘密,表示会配合她要孩子那次。
第二次,就是因祝维流和岁安的是引发的猜测与思考。
当长公主发现李耀有问题时,是在三天后。
成婚多年,两人的默契非常人可比,饶是李耀有问必答,神情如常,对着岁安时甚至有说有笑,但长公主就是知道,他不对劲。
在床上,他不会痴缠抱她,白日里,他不会一有空就来看她。
就连两人坐在一起,他的嘴角都绷得紧紧的。
长公主不是喜欢藏事的人,越是亲近,遇事就越是要说明白。
当天晚上,她拉着李耀摊牌。
“你什么毛病?有什么不痛快就说出来,何故每日回来冲着我臭脸?”
正常时候,李耀就直接与她斗起嘴来,怎么撩火怎么来。
可今日,他只是扯扯嘴角:“殿下误会了,我只是有些累。”
“累就滚出去洗把脸,精神了我们再谈。”
李耀的脸色沉冷如冰,抿着唇点点头,一副“行,你说了算”的欠打模样,转身就往外走。
长公主盯着他的背影,心里默默倒数。
终于,李耀刚走到门口,一只手都打开门了,忽然爆发,对外面一指,让其他人都出去。
众人惶恐的看向长公主,得了公主首允后,纷纷退下,李耀猛地一合门,转身大步走回来。
长公主端坐在那,已摆开了谈话的姿势。
可没等她开口,李耀已拉过她,直接拖到了里间,将她逼到角落,冷声质问:“魏楹,你把我当什么?”
长公主愣住。
这是李耀第一次直呼她名。
“什么当什么?你说我把你当什么?”
“我再问你!你别抛给我!回答我!”
他绝对有病,长公主稳住心神:“你是我夫君,是驸马。是岁安的父亲,够了吗?”
不够,李耀的情绪并未消减半分:“那他呢,你当他是什么?”
谁?
“说啊!”
“李耀,你……”
“他都死了那么多年,你还忘不了吗?至于每年都背着我念他一回吗?”
天旋地转。
长公主反应了半晌,终于回过味儿来。
“你……”
“殿下还不承认吗?难道你不是每年都会祭拜他?这么多年,殿下仍然没能接受失去他的事实,因你知道那是何种痛苦,所以才不许岁安也经历一遍,不是吗?”
真是够了。
长公主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凌厉的笑意充入目光:“我说,你发疯犯蠢也有个限度!”
李耀胸口起伏:“我发疯?”
“你是问了谁知道的?”
“你说呢?”
“那你是怎么问的?”
“我……”李耀愣了愣,他太熟悉长公主这种笑。
这是一种占据上风蓄势待发,能让敌人死无葬身之地的笑容。
“你……”
“说啊,怎么不说了?”
等等,这事情似乎不对。
一开始,李耀是从长公主对祝三郎的态度窥伺到一些端倪。
如果是放在成婚之初,他或许能说服自己不去在意,因为未来的很多年里,他总能独占这个女人的心。
可是成婚这么多年,他们还有了岁安,若说这时候,长公主还念着那男人,简直是对他这些年来的感情和付出最大的侮辱。
终于,长公主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起先是忍着闷笑,接着是轻笑,最后放声大笑。
她好久没有这样乐过,看着李耀的眼神都更亮了。
“你啊,多大的岁数了,怎么什么毒醋都敢吃,醋的人安然无恙,你自己险些被那闹心的毒折腾死,是不是?”
李耀皱眉,完全没了刚才的气势:“你到底想说什么?”
长公主又笑了会儿,终于收声,清了清嗓,说:“是,我是祭拜了他,每年都派人专程去他——们。”
他……们?
李耀眼神几动:“你……”
“你你你,你什么你?”长公主神色一定:“驸马,那些都是曾跟过我的将士,他们在战争中牺牲,却因条件不允许,只能草草入殓,我在回到宫中后,派人一一去寻找、核对,将他们的尸骨迁移回自己的家乡,每年给予些许抚恤,做错了吗?”
“你说的那个人,的确在其中,但若依照驸马的说法,我每年背着你缅怀的男人,可就太多了,哦不,不止男人,还有女人呢,你是不是很生气啊?”
李耀哑口无言。
当时他心生怀疑,总想找出什么证据。
但此事不能找珮兰姑姑,这人心向着长公主,必定往利于长公主的方向说,问不出个所以然。
既然是亡故之人,必定会祭奠,祭奠得有名有姓,这下手必有踪迹。
所以,李耀不问长公主近身伺候的那几个,转挑外层做事,但知道的又不多的去盘话。
可是,他是冲着那一人去,自然只找那一人有关的线索,以至于从没想过,那一人只是很多人中之一,而非独一无二。
李耀的妒火,轻轻松松被长公主一席话浇灭。
他仰起头,发出了一声喟叹,旋即转身就走。
“站住!”长公主一把抓过他的腰带:“还没说清楚呢。”
李耀:“我困了……”
“困了就洗把脸!”
“天冷,殿下饶了我吧。”
“冷?你刚才同我说话,怒火烧的可像是要吃了本宫呢!”
“什么火?殿下想烤火?”男人一开始装疯卖傻,便是不打算好好谈了。
长公主并未追根究底,白了他一眼,骂骂咧咧往床边走。
忽然,她被人从后面抱住。
长公主来了气,用胳膊肘拐他:“松开!松开!”
李耀不松,与她推推搡搡去了床上,亲自伺候宽衣睡下。
长公主气性未消,不让碰也不让抱,嘴里还在数落:“你这狗脾气,也就只敢在本宫面前闹是不是?对外装的清风润玉,豁达大方,实则一身的小心眼儿。”
李耀死皮赖脸的笑,并不反驳。
长公主倒没继续在数落,而是沉默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人气息均匀规律,似已睡去。
长公主盯着账顶,轻声开口:“其实,有一点你没说错,我不喜祝维流,最大的原因,是他随时有丢下岁岁一人的可能,我不能让岁岁经历这样的痛苦。”
“可是,这并不是因为,有谁曾离开了我,叫我这样痛苦过才有的教训,情况恰恰相反,是因有人在我身边朝夕相伴,真心相待,我真切的尝过这样的甜,才会害怕,一旦这样的日子戛然而止,留下来的人,会有多难过。李郎,我……”
刚说到这里,李耀忽然翻了个身。
他仿佛已经睡着了,发出几声懒音,闭着眼就能将人熟练的搂进怀里。
耳畔喷吐的气息依旧规律平稳,长公主没再说下去,侧首靠向李耀怀里,闭上眼睡去。
……
事实上,长公主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虽然岁安与祝三郎整日打打闹闹,瞧着十分亲近,但上天并未给这对青梅竹马太多的机会与时间。没多久,祝家传来丧迅,祝三郎的小叔战死,这消息如同一记惊雷,让小小年纪的祝维流瞬间变了一个人。
岁安迎来了人生的第一次离别。
她小小的身影立在山顶的大树下,看着昔日玩伴消沉着离去,甚至分不出过多精力来品味离别,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李耀闻讯赶来,见到她没哭,这才松了口气。
小岁安仰起小脑袋,看着来到身边的父亲,小声的问:“阿爹,人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吗?”
李耀在她身边蹲下,想了想,点头:“是。”
岁安眼底蒙上一层悲伤:“那祝维流,一定很难过吧。”
李耀捉住女儿的小手:“可是,每个人都会有这一日,只是有些人先走一步,有些人晚到片刻,百年之后,定会殊途同归,再度重逢。”
岁安:“可是,在重逢之前,落在后面的人要独自走好久,不也很难过吗?”
李耀笑笑,似乎对这个问题并不纠结:“所以,才要在分开之前,加倍珍惜眼下相处的每一日。岁岁说是不是?”
岁安豁然开朗,用力点头。
片刻后,岁安忽然说:“阿爹,我长大了,要当母亲那样的娘子!”
李耀笑了,牵着她漫无目的的晃悠,问:“怎么忽然想到这个?”
岁安有板有眼道:“祝三郎说,以后要当个和祝家小叔一样厉害的将军,可岁岁不想当大将军,岁岁喜欢母亲,想当母亲那样的人!”
“喜欢母亲啊。”李耀故意问:“母亲对你严厉,你也喜欢?”
岁安眼睛亮晶晶的,非常肯定的点头:“喜欢!母亲虽然严厉,但也疼我!”
李耀抬眼看着前面,淡淡道:“喜欢就好,所以,虽然母亲严厉,你也要好好陪着她,知道吗?”
岁安:“知道!”
……
其实,李耀心里早知会有这一日。
从靖安长公主不惜损耗元气也要生下岁安时,他就从蛊医口中得知了大概。
可他没想到,这一日来的那么突然,令人猝不及防。
因岁安从小长在北山,接触最多的便是北山中的门生,竟不知不觉喜欢上一个叫商辞的学生。
最先发现苗头的,依然是长公主。
和当初的祝维流一样,长公主一口就否决了商辞。
“他心思太杂,与岁岁想不到一处,岁岁与他在一起,日后必会很辛苦。”
而这次,李耀和长公主有相同的看法。
决定一个人是否顺遂出头的,从来不是出身,而是心性。
有的人能因为心性,克服一切难题平步青云。
有的人却会在每一次遇事时,被自己的心性影响,做出错误的选择,且始终察觉不出是自己的心性出了毛病。
因安王携安王妃重建扬州时,曾将小女儿寄放到北山一阵,长公主秉着“一碗水端平”的原则,没多久就把桓王的小女儿也接到了北山。
桓王镇守北域,妻女在京城,长公主将人接到北山,无论皇帝还是桓王都是赞成的,而初云县主魏楚环也没有让长公主失望,轻易就将岁安与那商生的感情挑拨的渣滓都不剩。
可长公主怎么都没想到,她一向乖巧的女儿,竟然敢趁夜去找商辞,又在发现他别有怀抱时,与魏楚环一起冲进了雨夜的山中,一夜都没回来。
长公主差点疯了。
不止是李耀,即便是早于李耀跟随长公主身侧的老人,都没见过长公主如此崩溃。
夜雨过后的山间,泥泞漫道,长公主一手扶着李耀,踏在泥水之中,一遍一遍喊“岁岁”,喊的眼眶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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