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肆利落地站到床边,手在腰间抹过,一把锋利的匕首出现,他五指划动,让刀在指间转啊转。
“咳咳咳。”床上的人咳了两声,用手一擦,全是血。
他一直在装昏迷,若真让人扒光了衣服,他防身的东西也会被发现,失去了利器,还会被发现他一直在伺机动手,这女人说不定会改变想法,连他也一并烧了。他只好先声夺人。
他说:“我的药瓶呢?里面是保命的药,让我吃一颗,其他都可以给你。”
他躺在床上,气息虚弱。从身带重伤奔袭千里,到体力不支滚下山坡,再到拔箭失去大量鲜血,他靠着顽强的意志硬是从生死边缘一次次爬了回来。
他还不想死。
唐凝点点头,从帕子里拿出药瓶,她刚从销毁东西的火堆里捡出来,考虑到这东西和龙纹玉佩放在一起,一定是极为珍贵的药。
这葫芦药瓶,只有大拇指大小,小巧精致,一般地方做不出来,也买不到。
打开瓶塞,倒出,里面只有三颗小小的药丸。
她让秦肆去喂,其余两颗打算自己收起来,瓶子还是要毁掉。
秦肆拿起一颗,直接塞进那人的嘴里。
床上的人艰难地吞下药丸,又说:“再给我点吃的。”
“先说你是谁。”唐凝抱起桌上的盘子,里面全是糖块,之前他们在帮忙疗伤时,也给这人喂了糖水。
“我姓齐名恒。”他微微勾了嘴角,多想抬起身子看看这个有趣的小娘子长什么样,可他没有力气。
齐恒!
这个名字如尊巨石,狠狠砸中唐凝,她几乎都要站不稳。书中其他名字她都有可能忘,就这个最不可能。
当朝太子,书中最大的反派,书中秦肆一直为他效命,也是他杀掉了秦肆。
唐凝突然感到有一张名为命运的大网,牢牢地箍住了他们。书中,是秦肆在服兵役时救了太子。现实中,明明他们和朝堂毫无交集,还是秦肆救了太子。
恶鬼难缠。难道秦肆还会像书中一样,走上那悲剧的结尾吗?
是不是她做了这么多事,依旧没能改变他们在书中的命运呢?
她突然感到有些难以呼吸。
秦肆发现了她的异样,握住她冰凉的手。
“看来,你知道我是谁?”齐恒看向床顶,他看不见唐凝的面色,但他能听到唐凝的呼吸乱了。
“略有耳闻。”唐凝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拿出一颗糖,放到那人嘴上。
齐恒轻轻笑了下,含住糖块。
“不怕我下毒?”唐凝问。
在书里,齐恒是个疑心很重的枭雄。为了江山,他不择手段,弑兄杀父,背信弃义。
她现在既庆幸没杀掉齐恒,又后悔没杀掉。救了这样个疑心重的反派,想跟他撇开关系是不可能的。那将来他们可能会被其他皇子和政党的人弄死,被反复无常心思难猜的大反派杀掉,还有可能作为炮灰被主角团的人干掉。
可如果对他动手,那更是完了。想也知道这人有后招,在书中,他养的狼犬不止秦肆一人,即使他死了,还会有很多人赶上门来为他报仇。
“若你们想杀我,何必大费周章为我遮盖痕迹?”齐恒说这话时,糖还在口中,语气有些懒洋洋的。
光听这语气,谁也想不到这人身上还有致命的伤口。
听得唐凝想打人。
而秦肆直接动手,匕首抵过去,“别以为我们不敢。”
“看来这位小兄弟还不知道我是谁,不如你与他讲讲。”齐恒说。
唐凝面色镇定,扯了扯秦肆的衣袖,给他讲齐恒的身份,并在不透露书中剧情的情况下,尽可能多地分析他们将面临的风险。
此时,唐凝和秦肆都在床边,齐恒正好看清两人相貌,好一对璧人。论模样,高恒从未在男子中见过比秦肆更俊朗的,五官精绝,却不女气,能看出挑不出瑕疵的皮相下的铮铮铁骨。
齐恒作为太子,见多了美人,后宫里的,附属国进贡的,民间的,各式各样的美女都有,唐凝还算不上是倾国倾城,但他从未见过这样有趣的女人。
他又要求吃了几块糖,眯着眼睛养神,听唐凝跟秦肆说话。
秦肆明白了唐凝的担忧,懊悔自己突发善心,捡回了个大麻烦,还很有可能给唐凝带来危险。
唐凝拍拍他的肩膀,让他不必自责,另问齐恒道:“你的人什么时候来?为了救你,我们派人下山找大夫去了。”
这是一条可能泄露消息的途径。只要追杀太子的人追到下面镇上,问问有谁重伤,很容易找到这里来。
“这是在哪?”齐恒面色镇定。
“长州府城郊外。”唐凝说。
“长州?”齐恒脸上出现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他在遥远的地方遇袭,千里逃亡至此,没想到跑到了长州。
不过也好。
齐恒说:“深山老林确实好隐藏,不过那些人来了后,只需要一把大火,就能让我们悄无声息地从这世上消失。”
“你在威胁我们?”秦肆的匕首逼近,划破了齐恒的脖子,“我们死不死不知道,你一定先死。”
“别着急。”齐恒吐了口气,他的伤很重,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动手。
他缓缓说道:“尽快带我去城内,人多耳杂,他们不敢肆无忌惮下手。”
唐凝沉吟片刻,点点头,留在这里确实太危险了。
她顾不上休息,招呼人尽快收拾东西,不仅仅她带来的人要走,她还打算把庄子里的人都带走,怕追杀的人到此,连累这些无辜的人丢掉性命。只留个住在别处的长工,偶尔过来看看庄子。
房间里,秦肆面无表情地帮齐恒擦洗,包扎,给他换上了身自己的干净衣服。
期间,齐恒几次想要搭话,秦肆都不予理会。
他们一直忙碌到天亮,大雪已经停了。
庄子里的人们清理出了道路,东西大多都装上马车。
日头渐渐升高,屋外寒意正甚。
木桌旁,唐凝不断地用小银勺搅拌着浓稠的海鲜粥,香味很浓,她却吃不下,恨不得把里间的齐恒大卸八块,吞吃入腹。
她和秦肆刚来这山庄没多久,还没好好享受二人时光,没正正经经地泡过次温泉,就让这家伙毁了,甚至连这庄子都不一定保得住。
秦肆也很生气,给齐恒喂粥时都是一大勺一大勺,也不管有没有烫到人,或是从嘴里漏了。
齐恒又气又好笑。回想起以往所有人面对他的态度,不是惧怕就是谄媚,还未曾有过这样的。
朝食未尽,下山的长工便带着大夫回来了。
秦肆带着大夫进门,去的却是他们卧房,里面唐凝正靠坐在床上。
“大夫,最近我娘子吃不好睡不好,请您好好看看。”秦肆说。
大夫挠挠头,说:“我听说是有人摔伤,还带了许多治跌打损伤的药。”
“是我。”唐凝干呕了下,对大夫说,“每天疑神疑鬼,总以为自己有喜了。”
说着,她掏出一大块碎银子,递给大夫。
大夫收了银子,立马喜笑颜开。对唐凝的话信了大半,女子的很多事都是忌讳,上不了台面,编个谎话让面上好看,也是常有的事。
他给唐凝把了脉,说道:“怕是要让夫人失望了,目前并无好消息,只是忧思过度影响夫人康健。夫人和少爷年轻,身体无碍,不必着急,该有的总会有。”
唐凝忍住心中对齐恒的愤恨,又和大夫说了两句,才让秦肆送大夫离开。
送走大夫,他们便准备出发。
原本是唐凝带着侍女坐马车,现在齐恒要进来躺着,秦肆又不放心唐凝和这人单独在车上,便也挤上来。
马车狭小的空间里,唐凝和秦肆分坐两边,看着中间舒舒服服躺着的齐恒,恨得牙痒痒。
路上有积雪,马车行驶得并不快,甚至有的时候需要人推上几把。
就这样慢悠悠地向城中走,天色昏暗时,接近城门。
远远地,随从们就看到有人排队,向唐凝汇报。
“肯定是找你的。”唐凝气到发抖。
“你们若是后悔了,可以把我放在路边。”齐恒看似随意地说。
可唐凝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狠厉。
平时城门口有巡逻的人,但只会粗略查探,官兵也不似今天这样多,从不会排这样长的队伍。今天这么大阵仗一定有问题。
若城门口的官兵是太子齐恒的人,齐恒只会让他们把他送过去,他就能舒舒服服地得救了。
城门口的肯定是反对太子的势力,一旦发现,会拿下齐恒,并连他们也不放过。
真不知道是这本书搞的鬼,还是上天作弄,硬生生把这书中的大反派送到他们手里。让唐凝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交出太子齐恒,肯定是死路一条,不交,也前途渺茫。
唐凝掀起帘子看向城门,只见有官兵已经注意到他们,向这边走来,后面也有马车跟上,现在若掉头,在统一向前的队伍里十分显眼,官兵们肯定会认为他们有问题,追赶他们并细细排查。
想要掉头逃跑,是不可能了。
“太子殿下,这是我们第二次救您。”唐凝咬着牙说。
“富贵险中求,在我看来,你是个非常识时务的人。”齐恒浅笑。
“只望太子殿下不要忘恩负义。”
唐凝说完,让秦肆帮忙打开靠里面的坐榻,这个也是柜子,平时放着几床薄被和毯子,出门在外时马车上的人也能休息。
“能塞得下吗?”唐凝比划着。
“你们想要憋死我?”齐恒艰难地扭头,看向那狭小无比的柜子。
“大丈夫能屈能伸,现在只有这样能保住你的命。”唐凝说。
秦肆抱起齐恒,就往坐柜里塞,齐恒不算太高,勉勉强强能放进去,柜门就有些盖不上了。
这期间,齐恒虽被他们摆弄来摆弄去,却也一直没说话,还自己扭动着身躯缩在里面。他很清楚,现在的确没有其他办法。
唐凝在坐柜上面铺了毯子,坐上去,又觉得有些高,看上去很不自然,遂又拿了被子盖在自己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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