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真罗汉到底看向净涪,冷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净涪面上笑意仍在,但却像个面具一样,和净涪佛身掌控肉身时候大不相同。
非常的不同。
“我只是想说,似乎不论是慧真罗汉您,还是恒真僧人,似乎又都走岔了道啊......”
慧真罗汉心头怒火升起,声音又更凉了几分,“哦?你在指点我修行?”
你也在指点我修行?
净涪毫不隐瞒地点点头,直接就承认了。
慧真罗汉的怒火又更升腾了几丈,连同恒真僧人眼底弥漫着的那片金色佛光都开始颤动,竟是有些不稳了。
净涪端起手边的茶盏,杯盖在茶盏边沿轻轻刮过。那轻微的碰撞声在屋中响起,却像惊雷一样在慧真罗汉耳边炸开,让他心头的那片怒火陡然一滞,一时竟冷静了三分。
净涪轻飘飘抬起视线,果然就见恒真僧人眼底的那片金色佛光稳定了下来。
“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慧真罗汉在西天极乐净土看了那么许久,也知道这位是真的一言一行都带着三分谋算。
像昨日那样引得已经破败不堪几近坠入归墟的景浩界颤动,令整个景浩界都一片欢喜的,算是破天荒头一遭,完全不可重现的奇迹。
慧真罗汉不敢保证面前的这个净涪对他抱有善意,也完全不敢做这样奢想,所以索性干脆一点,直接摊开来说。
不然他们这样你弯我绕的,不知道要推诿到什么时候。
相信他,他们绝对能做到托足十天半个月都不碰到主题的一点点边。
净涪放下杯盏,杯盏落在案桌上发出清脆的一点碰撞声。
“只是生出了一点善意,想要来提醒提醒罗汉您而已。”
净涪始终对慧真罗汉恭敬周到,但慧真罗汉却没能从净涪的言行中体悟到一点恭敬的意味。
“一点善意?”慧真罗汉不禁细细打量对面的净涪,沉默了片刻后,“是了,你也修的佛法,你还在做饶益行的修行。”
慧真罗汉说完,又自沉默下去。
单就菩萨阶梯的修行而言,净涪确实是够资格指点他的。哪怕不算净涪背后的层层加持,只从这修行上来说,净涪也有这个资格。
因为......慧真罗汉自己还卡在十行中第三行无恚行的境界中,久久不能踏入第四行无屈饶行境界。
他所以能得罗汉果位,其实全凭他多年诵佛拜佛修持,而单纯论菩萨境界的修行来说,他还比不得净涪的前景来得光明。
可就算他多年诵佛、拜佛,供养诸佛,始终诚心修持,到底也只能帮他成就罗汉果位而已。菩萨修行不能有所进展,还是将他牢牢压在罗汉果位上,迟迟不能再作长进。
慧真罗汉心下叹了口气,胸中怒火又低了几寸。
“你想说什么?”
因为不想妨碍净涪佛身的修行,净涪魔身也确实想要提点慧真罗汉,否则他更想直接将清见主持拉出来,譬如这会儿就回他说什么清见主持曾与您说的就是我这会儿想跟您说的。
只怕慧真罗汉真会直接气到回归净土。
所以净涪也就避开了清见主持,只作不知清见主持也曾提醒过慧真罗汉,道,“我见罗汉对度化暗土世界的沉积异常心动?罗汉还想让恒真僧人将传扬佛门正法的事情分派到旁人手中?”
这件事清见主持也真来问过他,现在又被净涪提起,慧真罗汉是真的有点烦了。可此刻坐在他面前的是净涪,不是清见,他也只能耐着性子点头。
“不假。”
净涪就又问,“不知罗汉可还记得您让恒真僧人降世的原因?”
“化解我与景浩界众生的大因果。”
慧真罗汉言语中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净涪却半点不惧他,再问道,“什么大因果?”
“当然是当年我......”慧真罗汉忽然停住了话头。
净涪没有催促他,只是看着他,那双被烛火映照着的眼睛此刻格外的深沉。
当时清见也问他这个问题,他不答,强自拦下了清见,面对此刻的净涪,他张了张嘴,也想像斥责清见一样喝斥他,令他停下,但到底还是没有。
“我昔日......立下天静寺法统之前......曾......删减经典中语句,扭曲了......部分佛意,与景浩界佛门、众生结下了大因果。”
要向外人坦诚自己的过错,直面自己内心的阴暗,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更何况还是慧真罗汉这种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错的不是我是别人我绝对没有错性格的人。
但即便回答得断断续续,非常含糊,慧真罗汉还是回答了净涪。
净涪看着他,倒不曾逼着他再在这一重上细说,而是令问了他道,“那你觉得度化景浩界暗土世界的沉积,真能为你解开这一重大因果。”
慧真罗汉这次回答得非常利索,非常果断。
“当然。”
他还直接看着净涪的眼睛,细说他自己的思路,“我与景浩界佛门、众生结下大因果,如果我尽全力度化景浩界暗土世界里的沉积,便是在尽力化解昔日因我作为而未能坚定正法,最终沉沦在这片红尘中的无数生灵,我当能就此解开与景浩界过往众生的因果。”
毕竟景浩界暗土世界里的那些沉积也有很多很多是源自于那些生灵的嘛。
“我若能尽全力度化景浩界暗土世界里的沉积,必能为景浩界远离归墟出一把力,如此,也算是帮扶了景浩界,我当能解开与景浩界的因果。”
“我若能尽全力度化景浩界暗土世界里的沉积,能从景浩界天道这里得到大功德、大气数。恒真僧人乃为佛弟子,他身上聚拢的大功德与大气数也能襄助景浩界佛门,镇压佛门气数,为佛门传承护持,我当能解开与佛门的因果。”
最后,慧真罗汉总结道,“我若尽全力度化了景浩界暗土世界里的沉积,当能化去我身上大半的因果。”
净涪就那样听着,越是听慧真罗汉说话,他唇边的笑弧就越往上提起。待到慧真罗汉说完,他脸上的笑容就更是灿烂得很。
但可惜,净涪的笑容里没见得多少畅快的意味,反而还很嘲讽。
“果然是这样?”
慧真罗汉看着这样的净涪,略略停顿了一瞬,到底还是点头道,“确实是这样。”
净涪脸上的笑容直接又更灿烂了三分,笑得更是嘲讽。
“真不是因为......慧真罗汉你受不住传法路上落在你身上的目光,受不住那些艰难困苦,所以才想要为自己另选一条路?”
“当然不是。”慧真罗汉斩钉截铁地答道。
净涪没再看他,只笑。但那笑容里的嘲讽已经没有了,只有一种纯粹的好笑。
慧真罗汉有心想喝住净涪。
可看着净涪的笑,他不知为何,忽然就想偏头躲开净涪的目光。
待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连忙又将头转回来,要让自己的目光直直地迎上净涪的视线。然而每每迎上净涪的目光,慧真罗汉就想躲,到他自己意识到要去改变,又转回来。
如此几番来回,净涪倒是没觉得不耐烦,慧真罗汉自己却是扛不住了,直接低下头去。
净涪脸上笑容渐渐收了,到得他笑容尽数敛尽,他才道,“看来慧真罗汉您已经想明白了。”
慧真罗汉没再看他。
但压落下去的脑袋里,却是连连闪过恒真僧人这么多年来在景浩界佛门界域中行走的过往。
刚开始的时候其实还好,没有人知道他与慧真的关系,真当他是在某个山寺中皈依又机缘巧合之下入了天静寺听了千佛法会,得了缘法可以真正修行,还想着将佛门修行法门传遍整个佛门彻底破开景浩界佛门凡俗与修行人之间藩篱的僧人。
同是凡僧的他们羡慕他的缘法,又敬他愿意大开方便之门,服他破开那道厚重藩篱的决心,所以很是礼遇他,尊他为师,奉他为尊,处处礼敬,处处厚待。
恒真僧人当时已经破开了胎中之谜,恢复慧真的记忆,对这样的敬重与礼遇实不太看重。
毕竟这本就是他惯常得到的待遇。
可等他渐渐透出他与慧真的关系之后,那些凡僧对他的态度就变了。不是表面上待遇的变化,而是更细微的情感上的变化。
他们对他的姿态里多了憎恨、怨怼与仇视。
他们仍然追随在他身边修行,仍然孜孜不倦地学习修持,可双方之间已经生出了一片巨大的鸿沟。
恒真僧人越不过去,他们不想跨过来,大家就那样不尴不尬地处着。
这还不止,随着恒真僧人在景浩界各处上行走,那些在各山寺中静修的凡僧、各家修行的居士乃至各地知道得更多一点的信众,看着他的目光也都发生了变化。
如果在最开始的时候,恒真僧人得到的就是这种态度的话,他大概还不会觉得如何。毕竟早在慧真让恒真入世的时候,就已经预想到了自己的这番处境了。
可是不是。
在最开始的时候,恒真僧人得到的不是这般态度。
他受人礼敬,得人尊重,与人亲近,他得到的待遇比昔日慧真在景浩界中受到的待遇还要优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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