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唯有练剑。就像做人,活明白了,所行所停皆是道理,活不明白,瞻前顾后终有悔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压力过大,且无可奈何,他盲目的,一厢情愿地认为只要把剑练明白了,就能解决掉压力,走出困境。
江瘦花怎会相信如此天真的想法,练剑就可以对付得了九难和徐青等人?就好像一个孩子被人揍了,跑回家说,我要练武功,把对方打趴下。
她又不忍打击叶云生,身边坐着的这个男人,仿佛在看到那把剑的一瞬间,就魔怔了。
“我在这里打坐恢复一些内力再走……可方便吗?”
“自是无妨。”江瘦花将手里的汗巾放在床里边,平躺着身子,闭上双眼。她身受内伤行动不便,整日躺着早就睡饱了,可为了能尽快恢复伤势,她倒是宁愿一天都在睡觉。
叶云生只简简单单地坐着,也不盘腿,一身内功修炼的炉火纯青,不拿功架并不影响。如此半个时辰,自觉内息顺畅,丹田饱满,便长身而起,看了一眼好似熟睡的江瘦花,忽然心底里又生起往日常有的那种厌倦——好好睡一觉,明天烦恼就消失了吧?
他出了地窖,收拾好痕迹,站在院子里,天色依然暗沉,夜风寒意阵阵。
睡觉改变不了任何事情,所以烦恼依然会在。
他露出苦笑,随即捏了一个剑诀,默然不动,良久,等回味过早前那一场厮杀,每一个出手之后,才徐徐挥出一剑……
直至天色亮了起来,晨曦的风中带着别家的炊烟,他才收了剑诀,打了水擦了擦脸,漱口,然后又如往常一尘不变地烧水,下面,自己吃了一碗,留下一大一小两碗。出来的时候正见妻子哄女儿起床,他收拾了推车,来到东市东研居那一头的棚子里,跟老王打了招呼,在徐氏的帮助下将推车上的物件摆放开来。
如此待到辰时过去,做了三个客人,他一派寂淡孤单地站在燃着火的炉子后边,由着沸腾的水气儿升起遮着面容,别人瞧他——又怎看得出这些日子他所经历的悲痛哀伤,还有心底深处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
快到午时,他正等着妻子带阿雨前来,不想一个意外的客人先一步到了摊子前边。
模样中正的听海和尚对着他合十,仍是那副老实木讷的神情,嘴里说着:“某要一碗素面。”
叶云生面色不变,只淡淡地说:“先坐。”
听海和尚一边坐下,一边问道:“何时去刘府教剑?”
叶云生下了面条,并放入笋干和老豆腐,看着面条滚动,老豆腐浮浮沉沉,回道:“待娘子来看着面摊便去。”
听海和尚低眉善目地说:“昨日令小娘子受惊,还望勿怪。九难师兄醉心剑术,这些年心有执念,意与凌云剑仙分出高低,故而行事鲁莽,某在此替师兄赔罪。”
“令师兄已出长安城了?”
“昨夜刚走。”
叶云生将面条捞起,盛入碗里,并放在桌前对听海和尚说道:“素面六钱。”
听海和尚从怀里拿出一吊钱,取了六文递给叶云生。
两人不再言语,一人吃面,一人继续站在炉子后边。
叶云生等了半饷,耐不住对隔壁的徐氏说道:“大娘,帮忙看一下,我回家唤阿谭来。”
徐氏应了,他也不管还在吃面的听海和尚,飞奔到家。
阿雨坐在院子里,拿着一根树枝乱挥,他向屋里一瞧,妻子合衣躺在床上,不觉担心起来,进屋见妻子醒着,便问:“身子不舒服吗?”
妻子说:“只是有些困,已是午时了?”
叶云生急匆匆地进了侧房,却见灶台上小碗已经空了,大碗中面条都涨了起来,好似根本没有动过。他见柴火都熄了,只能回到屋子里,对妻子说:“怎么早饭都不吃,快起来,到摊子上,跟老王要些糕饼填肚。”
妻子软绵绵地爬了起来,嘴里还说着:“肚子也不饿,不甚想吃,官人先带阿雨去刘府讨一些热食吧。”
叶云生伸手摸了摸妻子的脸,并无不妥,拉着她的手放在膝上搭脉,脉象平稳,指低而寸沉。他心下微松,估计昨日惊吓后气血贫弱,这几日休息妥当进补一番该就无妨。
“不要太累了,早点收摊,晚上我带只鸡回来熬汤。”
“不用,带块米糕回来就好。”
“到底身子要紧……我让徐大娘帮忙看着,尽早过去。”
“这便去了。”
当下叶云生带着阿雨赶去刘府。
阿雨舍不得丢掉手里的树枝,当着宝剑似的拿着。徒弟赵馀有宝剑,女儿也有树枝作剑,叶云生却连一根树枝也没有,可他着紧去刘府,不是为了一碗热饭,而是为了能无所顾忌的将剑练个明白。
他昨天一天东奔西跑,心里也是惊怖紧张各种情绪交杂,还一气杀了七人,可一夜未睡,却让他想通了一件事。
别的人,他都能躲掉,就算九难在面前发难,也可以装模作样地混过去,无非是忍受更多的痛苦和委屈。可他一直打不过,找不到任何破绽的那个对手,却是一辈子都躲不过去——只要手里拿着剑,这名对手就会一直站在他的面前。
躲了七年的叶云生终究是找到了出路。
不管这条路能不能闯得过去……
至少,他往深处想,如果连原本就不存在的对手都能胜过,那天下间还有何人是不能敌的?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