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
鹰楼。
此处是锦衣卫收发各地鹰信的地方,和对面的鸽楼近在咫尺。
一只猎鹰在空中疯狂地追逐,捕杀一只信鸽,那信鸽跌跌撞撞地扑闪翅膀,竟然落在了鹰楼之中,扑腾闪躲。
锦衣卫指挥毛骧,面色沉凝,背负双手站在楼前。
在他身边不远处,太子朱标手下锦衣卫千户蒋瓛,正恭敬地站着,望着那猎鹰在远处盘旋,准备下来捕捉信鸽。
“蒋瓛,你说,圣上为何要将鸽楼和鹰楼建在一起?”
猎鹰是吃信鸽的。
肉食者鄙。
怎么能和吃素的信鸽混养?
蒋瓛恭敬道:“指挥,圣上自然有圣上的考虑。”
毛骧苦涩地笑了笑,他黝黑面庞露出一丝不忍,因为那猎鹰已经捉住了信鸽,居然将信鸽活着拔毛,开始撕扯起来……
他将手伸出,扶着面前栏杆,望着远处威严的紫禁城,沉声道:“太子殿下让你做这件事,你去做就行,无需向我报告的。”
蒋瓛却又道:“指挥,您才是锦衣卫的指挥啊。”
毛骧又是苦涩地咧了咧嘴。
他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原先那面无表情的模样,作为大明朝廷的阎王和二阎王,他们两个人掌握着大明绝大多数的秘密,此刻却在这里打起了机锋,尤其是毛骧,这些时日他敏锐的感觉到,因为当年和胡惟庸过往甚密,现如今圣上已经有些猜忌他了。
这些时日,圣上命他开始调查宫里的谍子,秘密处理了一批人。
尤其是之前如张麒等张士诚旧人送进宫里来的炊妇,乳母,老嬷子,还有一些内侍。
还有许多外朝的勋贵文臣们安插进来的人……或多或少,和他毛骧有些关系。
他低声道:“蒋瓛,我知道你一门心思想替代我的位置,但你应该知道,我这锦衣卫指挥的位置不过是个虎子,文官和勋贵,这些日子因为卖国债券和收股份搞皇私合营的事儿,对我恨之入骨。”
“他们巴不得我早点死。”
“我其实是只鸽子,奈何被圣上安在了鹰楼。”
“文官和勋贵之所以不敢动我,无非是因为我还能传信,而且圣上是给他们喂食的人,若是哪天我不得宠了,就会和这信鸽一样,被鹰生吞活剥了。”
蒋瓛闻言,却低着头诚惶诚恐地道:“多谢指挥提点。”
毛骧道:“你明白就好。”
“太子妃身边的吕氏老人,我已经命人带来了,你带走吧。”
蒋瓛微微一笑,拱手道:“多谢指挥相助。”
说着躬下身拱手,缓缓退了出去。
等他走了之后,毛骧望着外面天空面色古怪,良久没说出话来。
谁不想向上爬呢?
可是爬上去怎么下得来?
这时,一个锦衣卫躬身走了过来,递上一封情报。
“这是东丘郡侯花云之子花炜所报,言申国公邓镇,淮安侯之子华中,江国公之子吴高,言语偏激,对均田之策多有不满,似有谋害曹国公之嫌。”
毛骧心中一惊。
他拿过那情报看了看,眸子闪烁。
毛骧也是淮西老人,对淮西勋贵一直有情感。
今日的消息着实是一个比一个惊人。
先是太子朱标命令蒋瓛将太子妃吕氏带入宫中的老人悉数辞退出宫,还有两个老妇直接被秘密处死,这几乎是明白的显示太子怀疑太子妃吕氏带入宫中的吕氏老人。
其次是淮西勋贵自己内部有了间隙,申国公邓镇等人对均田土改不满,竟然想对曹国公不利……
他深吸一口气,皱着眉,脑海中不由想到了皇长孙朱雄英那关切的身影……
……
乌衣巷,这里是南京内城,距离皇城不远,巷中都是达官贵人,此刻,大明韩国公李府之中一间厢房内,李善长正端坐在太师椅上泡脚。
他消瘦脸颊面无表情,伸手捋着胡须。
屋子里,只有那丰腴女婢玉手在水盆中哗啦翻转的水流声。
“申国公邓镇,和那华中还跪在门外?”
李善长低声问道。
他声音低沉,说话时浑然不似刚才的沉默,眸子精芒外露,犹如一头老狗,正在伺机咬人。
此间从那春凤楼出来后,申国公邓镇便带着华中一道,前来拜访李善长。
虽说申国公邓镇在如今的勋贵二代里,声威隆重,但他是李善长的孙女婿,想见李善长,也得跪在地上求见。
更别提,他还带着淮安侯华云龙之子华中……
丰腴女婢道:“禀老爷,还在门外。”
李善长伸出手来,从旁边桌上拿起一卷书,轻声说道:“紫英,你如何看申国公邓镇?”
被称为紫英的丰腴女婢犹豫片刻,低声道:“申国公邓镇,有手段,但是谋略不足,且有些瑕疵必较,城府略浅。”
李善长眯起眼,他脸上有一丝似笑非笑的冷峻,随后透出几分无奈,翻着书卷,说道:“何止是城府不够,邓镇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虽然面貌雄伟有邓愈几分模样,实则小肚鸡肠,好听点叫瑕疵必较,难听点叫器小,非成事之人,虽说有些智谋,却无远虑,若是遇到高手过招,击其软肋,必做无智之举。”
“而且他贪财如命,谁动了他钱财,他便肉痛不已,岂不闻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次他来求我,多半是因为侵占的军屯田和官田被曹国公所分,他想找我出面求情,可是此事哪是我李善长能做得了主的……”
“让他多跪一阵,挫挫他心气是好事,玉不琢不成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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