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时间,他学起大将军已是十足像,便是他的儿子和小妾都未能认出来。
杀大将军的机会也终于让他等到。
数月前,大将军应召入宫。
建成帝跟他说婚礼已经在筹备,等长公主穆瑶出使北梁回来,便举行大婚。
大将军得意之极,回到府中便叫来小妾同他寻欢作乐。
趁着大将军醉酒,他杀了大将军自己扮做他的模样,等穆瑶出使北梁回来。
前几日,她终于从北梁回来,婚事未改。
过了今夜,她便会成为自己夫人。
赵稹微眯着眼,看向公主府的方向,吉时要到了。
“将军。”
管事的从偏院过来,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几位夫人又来闹了。”
与公主的婚期公布后,将军便与几房夫人和离并将人都赶了出去。
给的银子不少了,也不知她们还想要什么。
将军娶的可是南诏的长公主,是皇帝的亲姐姐,她们不配跟公主平起平坐。
“赶走,谁敢坏事便打杀了丢出去。”
赵稹开口,嗓音粗哑干涩,“小事都处理不好,将军府你也别待了。”
管事的脊背凉了下,低下头后退两步,叫来府中的护院吩咐一番,挤出笑容回到赵稹身边,“可以上车了。”
赵稹略略颔首。
大将军早年受过重伤,上年纪后腿脚不利索,军中的要务几乎都交给儿子打理。
但兵权还在自己手中,性子极为暴戾,打杀人常有发生。
“大将军上车。”
管事的沉声下令。
在一旁待命的几个轿夫围过来,将轮椅和赵稹都抬上马车。
在陵安城,人人都知道大将军为了保护南诏,落下一身伤病。
便是大婚迎娶年轻的长公主,也无法策马迎亲。
马车转头,将军府迎亲的队伍出发。
赵稹低头检查手套,又拿出一支小小的铜镜,检查自己的易容。
未免被人看到他的脖子和手,他杀了大将军后便假装生病,必须捂住脖子和手,否则病症会加重。
“长公主太惨了,花一般的年纪,竟然嫁给个老头子将军。”
“大将军也年轻过的,他为了保护南诏才落下伤病,长公主嫁给他没什么不妥。”
“那你为何不将自己的闺女嫁给大将军?”
“就是,一个浑身伤病的老头子,长公主太惨了。”
……
车外的交谈声传入耳内,赵稹抬了下眼皮,收起铜镜闭目养神。
等婚后他陪穆瑶入宫试探建成帝,他若连穆瑶也要杀,这天下从此尊穆瑶为帝。
若穆瑶不愿意,他便在南诏称帝,让三弟少些顾虑。
迎亲的队伍一路向前,很快到了公主府门外。
马车停下,参将和副将策马过来,恭敬禀报,“将军,到公主府了。”
“嗯。”
赵稹应了声,等着管事的撩开帘子,这才抬眼看去。
穆瑶还没出门,公主府外的灯笼上,贴着大大的金色喜字。
那是他亲手写了,让人裁出来弄好了给换上的。
整个婚礼的筹备,除了建成帝给的嫁妆,剩下的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公主还没出府,要再等等。”
管事的有些紧张,低着头不敢看他。
吉时马上就要过了,新娘子还没出门。
便是长公主,也太儿戏了些,能嫁给将军总比去和亲好。
便是不去和亲,嫁给朝中重臣的子嗣,也没几个能做到将军这份上。
今日大婚的排场,可是给足了皇家颜面。
“不急。”
赵稹回他一句,抬手遮住嘴轻轻咳了几声。
管事的缩了下肩膀,低着头往后退开。
将军咳嗽的毛病由来已久,每次咳嗽若有人盯着看,火气来了不管什么人都要杀。
他在将军身边多年,好几次差点被杀,都是因为他咳嗽时没及时走远。
眼前的身影远去,赵稹又咳了一阵,这才缓缓止住。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工夫,围观的百姓发出欢呼声,人人伸长脖子看向公主府大门。
赵稹撩了下眼皮,轻轻收拢拳头,漫不经心的看过去。
穆瑶穿着大红的公主嫁衣,左手搭在喜婆的手,不疾不徐踏过他铺的红毯,走出公主府。
礼乐起,鞭炮点燃。
青色烟雾升腾起来,她像是从云端下来,一点一点朝他靠近。
一如当年,她误闯常玉宫,自树上掉落。
赵稹眼底漫起温柔的笑意,只一瞬便收敛起来,徒留一双浑浊阴狠的眼眸给围观的百姓。
“公主上车。”
喜婆喊了声,宫女先上马车,撩开珍珠黄金打造的帘子。
穆瑶提前裙摆,踩着黄金打造的凳子,坐上马车。
赵稹这边的轿夫将他抬下马车,百姓倏然失声,四周毫无预兆的安静下来。
只剩下喧闹的礼乐和鞭炮声。
他漠然看了眼惊呆了的百姓,摇动轮椅过去,拿起拐杖敲了敲穆瑶的马车,掉头回去。
轿夫将他抬上车,百姓像是回了魂,又开始议论起来。
“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长公主可是南诏最漂亮的女子,太可惜了。”
“别多嘴,长公主愿意嫁,这些事岂是我们小老百姓能碎嘴的。”
“我实话实说……”
马车缓缓移动,四周的议论声却越来越大。
穆瑶垂眸,将左手的袖子推上去,露出戴在手腕上的剑套,心跳越来越快。
她若是今夜就杀了大将军,将军府中必定会大乱。
皇弟没有与她商量刺杀大将军一事,但他的人,一定会在四周监视着大将军府,自己不能出一丁点的疏漏,免得小命都保不住。
被皇弟幽禁后,她身边的人都被皇弟调走,便是从小照顾她的嬷嬷也未能留下。
她杀了大将军后想逃走,都有困难。
穆瑶轻轻叹了口气,难受闭上眼。
出门前,她给苏绾写了封信,藏在嬷嬷的枕头下。
她顺利过门,皇弟便会让嬷嬷回公主府。
嬷嬷看到信,又听到她不在了或者出事的消息,会帮她将信发去北梁。
无论如何,她都想跟赵稹说一声。
这辈子有缘无分,希望下辈子能早些遇到他。
希望她不再是公主,他也不再是异国皇子。
胡思乱想的工夫,马车停到将军府门外。
“公主下车。”
喜婆又喊了声。
坐在车外的宫女站起来,撩开马车华贵的帘子,示意她下车。
穆瑶从车上下去,迟疑将手放入喜婆的掌心。
停在前面的马车有人下来,穆瑶忍着恶心的感觉看了眼,旋即挪开眼,假装自己没有偷看。
这大将军极为好色。
头年她没出使北梁时,中元节宫中设宴,他带着三个儿子一起入宫参加。
大庭广众下,他一直直勾勾地看着她,举止下流无耻。
她当众给了他一个耳光,提前离席。
他的年纪比已故的父皇还要大上几岁,真真恶心。
“新娘子要过火盆了,小心些。”
喜婆提醒一句,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穆瑶缓了缓呼吸,提起裙摆跨过去。
赵稹摇动轮椅走在前面,身子歪在轮椅里,像是没法坐直一样,花白的头发映着身上大红的喜服,看着有些滑稽。
进入花厅,喜婆将红绸交给赵稹,安静退到一旁。
礼部派来的司礼侍郎,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两人的婚书。
念完,他收起婚书朗声道:“一拜天地。”
穆瑶弯腰下去,看到搭在轮椅上,隔着衣衫都能看出变形的两条腿,下意识攥紧了红绸。
赵稹略略倾身,眸中的阴狠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散去,笑意一闪而逝。
小姑娘当真气坏了。
“二拜高堂。”
司礼侍郎再次出声。
穆瑶手上的力道加重,素白的小手手背上,露出清晰的骨节血管。
“夫妻对拜。”
司礼侍郎又喊了一声,等着他二人行礼结束,旋即松了口气,“送入洞房。”
喜婆再次上前搀扶穆瑶,跟着将军府的婆子出了花厅去婚房。
赵稹摇着轮椅,不紧不慢跟在后边,苍老的面容看不出喜怒。
没人敢闹大将军的洞房,倒不是怕他惩罚,而是怕……万一闹得太过,就这么死了可不好。
将军府还没分家,府中大小事和军中的事物,都要经过大将军。
喜婆将穆瑶送进婚房,见新郎官也跟进来,讪讪笑了下,赶紧退出去。
陪嫁的宫女看到赵稹的那个模样,想留下又怕被杀头,想走又觉得对不起穆瑶,犹豫不动。
“滚。”
赵稹沉声呵斥。
两个宫女不敢继续留下,红着眼福了福身,慌忙往外跑。
房门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赵稹摇动轮椅上前,拿起桌上的白玉如意,抬起穆瑶的红盖头,继续用大将军的声音说,“夫人。”
穆瑶一个激灵,身上爬满了鸡皮疙瘩,抬起头,面若寒霜。
赵稹歪在轮椅里没有继续上前,琥珀色的眼中浮起暖色。
她真的气坏了。
“不准靠近本宫,否则本宫杀了你!”
穆瑶瞪着他,双手也不闲着,三下两下将头上的凤冠取下来,随手丢进床里。
赵稹随意一瞥,看到她袖中剑套,禁不住摇头。
他若是不来,真让那大将军娶了她,怕是她都活不过今夜。
大将军与皇帝在博弈,她是双方都想利用的一枚棋子,行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他花了半年的时间,才摸清将军府和朝中大臣的关系。
建成帝尚未及冠,行事毫无章法又胆小如鼠,觉得所有的朝臣都会夺他的帝位。
还没登基,他便安排人暗地里诛杀大臣,派人在军中作乱。
大将军看出他的无能,早已虎视眈眈,一心想自己称帝。
为此,大将军私下没少笼络朝中大臣。
建成帝为了牵制他,派出不少散兵骚扰北梁南境。
三弟头年去南境就因为这事。
那些朝臣也都有各自的心思,大将军的几个儿子并无治理国家的能力,便是让他成了事,他们也会趁势杀了大将军,扶持自己中意的人。
穆瑶下嫁,若今夜她刺杀大将军,她死了建成帝会立即攻打将军府。
若是大将军死了,城里城外的官兵会立即跟宫中的禁卫联手,攻入皇城,诛杀建成帝。
穆瑶不能死,大将军也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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