幅内,这不过是个“穷人以行骗手段自我包装、窥伺乃至进入上流社会分享资源”的鬼马喜剧,到处是恶作剧得逞似的会心一笑,和强弱颠倒于股掌间的反差萌奇效。
这一家看起来要一辈子存活在地平线以下的蚁族,有一种被生存的严苛性所逼出的急智,能迅速学习和掌握每一样足以糊弄旁人的技艺:因为从来不曾被允许获得身份,也就随时可以切换与伪装成需要的身份。
他们就这样蓄积了远比对手更加丰沛的经验和能力——尽管后者拥有阶层、学历、财富、人脉上的明显优势,还动不动就想当然地发出“杰西卡,你太年轻单纯了,你见过的人太少了”一类设身处地的感怀。
富人家庭的傲慢、矫情、虚伪与盲信,柔化了这场鸠占鹊巢的骗局里的道德模糊度,让原本可能招人反感的“我弱我有理”逻辑,变成了观众的幸灾乐祸:钱多人傻,你们活该。
值得注意的是,导演自己似乎也很警惕于是否会身陷这样逻辑当中,所以,他从一开始就不曾着意渲染这一家人的卑微和苦难,不让他们的“弱”被提前做实,不让整个文本落入“在艰辛面前什么都是可以原谅的”之轻省与粗暴。
相反,我们一上来看到的就是一种习惯性的蹭、混、懒:wifi永远盗用楼上的、连杀虫剂都恨不得从街头免费沾光、朋友来访赠礼还要嘟囔一句“怎么不送吃的”、叠个比萨盒都破漏百出三心二意。
导演没有偏袒任何一方。
但是当行骗这件事真正展开时,他们又表现得如此敬业如此投入,仿佛之前的蹭蹬,都只是出于无人赏识的怀才不遇。
因为,他们被唤起了欲望。
欲望给了他们幻想的权力。
这几乎是整个受困于阶层固化焦虑的东亚社会里,普遍存在的安慰剂。
所以看客才会如此轻易地把自己代入到这既不正义、也不算可爱的四口人当中,在潜意识内企盼看到他们的谎言成功。
毕竟,谁都觉得自己是等待逆袭的弱者。
教师、司机、管家,不算真正地“登堂入室”,却也已经有资格“穿堂过室”。
何况还有机会听取老板的秘密、还有机会分享主妇的衷肠、还有机会赢得小公子的信任、甚至还有机会赚取大小姐的芳心。
幻觉强烈到自己都信以为真。
连存留在记忆里的荣耀感都被找回了:在别人家的草坪上表演的,也是曾经最擅长的链球。
不妨留意下影像语言上的对比度:在自家的地下室里多是横移镜头,人物总是被墙体和杂物包裹其间,生活好像早就失去了腾挪的余地。而在豪宅里,则是大量的景深镜头和纵深调度,世界一下子获得了无限可能性。
不过,你改头换面甚至洗心革面,服饰、妆容、谈吐甚至知识水平上都近乎无懈可击,却未曾想到,你身上还有气味。
气味看不见摸不着,却弥散于每一个微不足道的周遭,在你几乎把自己看成了一个体面人的恍惚瞬间,提示你底层才是揭不掉的印烙,哦对了,最早识破你的,还是一个小孩子神经质的絮叨。
“搭地铁的人有种特别的味道”,当这句话被说出时,社会学上的落差,几乎被定义为了生物学上的隔膜,这是一种极为恐怖的认知。
哪怕他们偏偏被“另一物种的气味”召唤出了久违的、甚至对一条廉价内裤表现出了向往和好奇,但那只是好奇,对另一物种的好奇。
别忘了,到后来的生死关头,朴社长在翻过地牢男人身体的那一刻,依然表现出对气味的无法耐受。而让金司机对其拔刀相向的触发点,也是那个掩鼻的动作。
转折点:暴雨、遭遇、真相
当那场雷电交加的狂风暴雨来到时,他们第一次真正地“独自拥有”了这所豪宅。
放肆欢饮、横躺侧卧、高谈阔论、孟浪形骸。
观众都在担心主人一家会突然返回,殊不知,更早到达的是另一群不速之客,是这个鸠占鹊巢的故事展开之前,已经把寄居行为做到极致的上一代“赘生物”。
地牢二人组,不仅把身陷幻觉中的一家打出了原型,也击碎了他们跻身或寄身上流之家的一夜狂想、烛照出了他们真实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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