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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可大沉默片刻后道,“下官独力难以剿灭乱民,但可与桐城乡绅合力。昨日来的那蒋臣,便受命于方乡官,听他的意思,仅凭他们一方之力亦不足平乱。”
“可乱人如今屯集云际寺,那里易守难攻,合力亦未必能平。”
“我军可佯作撤退,只要那些贼人有得部分离开,下官便领那百余可战之兵直扑云际寺,乡绅亦可有力围剿那剩余一部,如此我军可不入桐城,而乱事亦可平。”
王公弼沉吟片刻,他知道潘可大的目标不光是平乱,还有云际寺中的那数万两银子。黄文鼎一伙不足两百人,可云际寺只有一条山路,他们守住道路确实易守难攻,若是能分散部分,那池州兵攻击云际寺便更有把握。
“练潭离桐城尚有近七十里,离云际寺六十里,如何能及时得知那乱民动向。”
潘可大低声道,“下官抓到一名乱贼,此人便是练潭本地人,回乡时为人告发,下官刚刚将他拿下。此人原本便是骑墙摇摆之徒,见我池州大军前来,便想投靠下官得些赏赐。可让他返回云际寺打探消息,然后我军佯装撤回安庆,实则下官领精锐潜伏于附近,一旦乱民分散,他便即刻来报。”
王公弼思忖半响终于道,“不要告知桐城衙门,那里胥吏不可靠。让那蒋臣回去只告诉桐城乡绅,本官只等到闰八月二十,若届时桐城民变依然未平,本官不但要挥军云际寺,还要直入桐城县治清剿乱民余孽。”
……
桐城凤仪里方家书房。
方孔炤听完蒋臣带回的消息,已沉默了半刻钟之久,屋中的方仲嘉、孙临、蒋臣、江之淮等人都不敢打扰他。
油灯的灯芯上啵一声轻响,爆开一朵小小的油花,方孔炤这才抬起眼来。
“仲嘉,招募的打行可都到齐?”
“只到了四十人,原本计划七十人,但既然王道台严令,也等不得了,我估摸着,四十人加上我的家丁、府中健仆一起,足可在平野之地击败黄文鼎一伙。”
方孔炤转向秀才蒋臣,“池州兵是否只攻打云际寺,而不入桐城县治?”
蒋臣拱手道,“他们请大人定下时间,池州兵大队会佯作后撤,如此贼人便放松戒备。只要我等引贼人下山,他们便端了云际寺的贼巢,以防贼势复炽。若是方先生能击败下山的一路,则池州兵便不入县治。”
方孔炤点点头,长长舒一口气道,“如此既可平乱,亦可不遭兵灾,为桐城百姓计,怎样也要拼力一博。”
屋中几人都直了一下身体,随着方孔炤下定决心,桐城士绅策划已久的平乱行动,马上要到了执行的时刻。
方孔炤盯着方仲嘉,“按我等筹划,接下来便该引乱民出山,上次所定策略,张秉成答应了没有?”
“他已应了,只要大哥你下令,他便以招安谈判的名义,将张孺引入县城。张秉成是张孺家主,张孺必不戒备。届时只要逮住那张孺,云际寺贼众以为池州兵已离开,必然有恃无恐,且不知我等有备,必然要入城解救。”
方孔炤轻轻一拍桌子,“我等便在城中伏击,打黄文鼎一个措手不及。此事切切要紧乃是攻其不备,万不可走漏一点风声。尤其衙门胥吏皆不可靠,连几位大人也不要告知,待到动手之时,才请杨知县相助。我等士绅世受国恩,平乱保民正该我辈担当,奋身报国正其时也。”
几人纷纷站起表态,屋中气氛热烈。
方孔炤容色平静,一一叮嘱他们注意保密,切不可走漏消息,几人连连保证之后才各自离去。
待几个年轻士子离开,书房中安静下来,只有方仲嘉还在。
他对方孔炤道,“如今中原鼎沸,朝廷最重知兵之人。此次全依仗大哥之运筹,若是平乱顺利,朝中故友陈情,大哥必有复起之时。”
方孔炤微微一笑,他丁忧之期早已满,朝廷却没有让他官复原职,此次桐城民变对他却是一个极大的机遇。
只要他在平乱中的功劳被地方官府认可,便会出现在平乱叙功的申详等文书之中直达内阁,甚至上达天听,朝中故友大力举荐之时,便是事半功倍。
不过眼下还有一个破绽,方孔炤收起笑容沉声问道,“那人有无回应?”
“那人已答应拿下黄文鼎,但乱民如今都以黄文鼎马首是瞻,他要寻机而动。我们恐怕等不了他慢慢寻机。”
方孔炤轻声道,“你想法子告诉他,若要立功自赎,便要尽速。若无尺寸之功,谁也帮不了他。务必要逼迫他提前动手,却不可告知他具体时日,以防他佯装投靠而探听消息。”
方仲嘉答应一声,又迟疑着道,“万一那人没有寻到时机,未能拿下黄文鼎,亦未能截取银两…”
方孔炤在书桌前走了半圈,左手放在桌面上轻轻一敲,“那便绝不可留他活口。”(注2)
……
注1:张国维《抚吴草疏》:(池州兵渡江后)恶党阳散阴聚,在云际寺地方扰害乡民。
《桐城县志》:云际寺在挂车河。宋僧宝岩建,明僧愿观重建,兵燬。顺治五年重建
注2:《桐变日录》:国华素枭黠,以拳勇受知于邑绅某…贼以抚要绅,绅以抚愚贼,间使国华图文鼎以自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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