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非吏,来谭大人这里也是个客,我们都不客气。”
阴阳就是谭大人,他笑着对庞雨道:“我与余兄都喜庄老之学,有闲时候便坐在一起探讨一番。”
余幕友笑道:“谭大人所擅不止庄老之学,余某是来讨教,不是探讨。”
“余兄说笑了,我所学不过是些杂学,学得再多也是无用,总是比不得县丞大人科举正途。”
阴阳官说完又转向庞雨道:“先前之时亦见过庞小友几次,谭某也不妨直说,当时庞小友双目呆滞言语不畅,但今日再见,庞小弟眼神清明双目灵动,今日早上那一番话,谭某恰逢其会也是旁听了,条理是甚为清晰的。”
庞雨见幕友在侧,乘机继续站队道,“小人那是出于义愤,因为都是实话,是以脑子一时便灵活了,自然说得顺畅,莽撞之处,两位先生不要笑话才是。”
阴阳官摇头笑道:“庞小友这造化,足可令人感叹天地造物之神奇。”
余幕友此时插话道:“论庞小友此事,余某也听闻了,说庞小友前些时日伤在头顶,只怕也有干系。头为六阳之首,阳气凝聚之处,庞小友之前阴重而阳虚,阳气不行于头则眼神不聚,此间得了个机缘,全身阳气贯通,眼神自然清澈如新,才有如今的庞小友。”
阴阳官道:“庞小弟有如此奇遇,日后有大的福报也说不准。”
庞雨听得一头雾水,但好像听着又有些道理,想想后勉强接道:“确如二位先生所言,头上阳气汇聚开了窍,是个奇遇不假,但小人现在也是诚惶诚恐,古人说兴一利必生一弊,事物都有两方面,小人自觉对人亦是如此,特别不能得意忘形,有时候刚得个好处,还没享受到就突然遭个难,你说气人不气人。所以小人现在还不敢想大的福报,反而要小心应付这奇遇之后的世道。”
庞雨自然是说的自己前世,谭大人和余幕友听了,却同时露出惊讶神色,阴阳官道:“兴一利必生一弊,庞小弟说是古人说的,不知是在哪本书见到?”
庞雨说的都是他自己的遭遇和想法,闻言吃惊道:“不是古人说的么?”
那两人都同时摇头,余幕友道,“闻所未闻,此语言简意赅,世间至理又暗合阴阳之说,若是有此言语,其他人或许不知,但我等好庄老之人必应是知道的。”
其实这是清代的阮葵生《茶馀客话》中所写,谭大人两人自然没听过。庞雨也不知道出处,但马上猜了个大概,眼珠一转道,“不怕二位大人笑话,小人从来不看书,但有些道理偏偏就像生在脑子里,方才就是脱口而出。”
谭阴阳官叹道:“那便是庞小友有些非常之才,若是能修习一些庄老之学,成就当远超老夫了。”
庞雨对什么庄老之学没兴趣,却明白这两个都是衙中有些地位的人物,闻言哧溜一下就跪在地上,“小人愿拜谭大人和余先生为师,终生以师礼待二位先生。”
谭阴阳官哈哈笑道:“庞小友打蛇随棍上,也是个真性情,不过本官带的已有十余阴阳生,实在无力再教授其他,余兄你便收了这个弟子如何?”
庞雨知道谭大人是在帮自己,那余先生虽然身无官职,但是县丞的幕友,在县衙中的实际权力远超阴阳官。见那余先生没有答话,庞雨已经一个头磕了下去,“庞雨拜见恩师。”
余先生只是个落魄秀才,明末之时因为积压生员过多,科举之途是真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很多自觉科举无望的秀才投充为吏目,或者就是当讼棍等,有特殊技能的就当幕友,比如熟悉刑名、钱粮等,也就是后来清朝的师爷。幕友依托官员的权力,官员依托幕友的技能和智慧,幕友就像是官员的私人秘书,在衙门之中是很有能量的角色。
在桐城这里三年,想走幕友路子攀上县丞的人不少,但还是第一次有人腆着脸要拜他为师,作为一个曾经有科举理想的人来说,为人师是一种荣耀,但还不足以打动余幕友。
余先生立即回绝道:“余某自己都是科举不中的,教不了庞小弟什么东西,怕是耽搁了你,此事总是有些为难处,不提也罢。堂尊那里还有些俗务,先告辞了。”
他说完跟阴阳官拱拱手,起身便出门而去,一点不给庞雨继续水磨的机会,留下庞雨还尴尬的跪在地上。
阴阳官哈哈笑两声,伸手扶起庞雨道:“庞小弟无需介怀,余先生便是如此脾性,在桐城这三年少有与人往来,既是幕友本分,亦是惧了家中河东狮吼,他那夫人未准许的事情,他一件不敢应承。然则余先生确有才学,桐城县衙中说到公门实务,可说无出其右者,既是一时不成,庞小弟日后再等候机缘,有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
说到“金石”二字的时候,阴阳官特意将语气加重,对着庞雨眯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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