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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8 章(第2页/共3页)

技,越州擅此法的绣娘不下数百名,光凭这个香囊,妥娘也看不出是哪家绣坊的。”

“越州都有哪些绣坊,这个妥娘总该知道吧。”

严望春从袖中取出一卷纸:“这我记下来了,越州大大小小的绣坊不下二十家,最出名的有三家,第一家叫小山翠绣坊,第二家桃枝绣坊,第三家叫越橘绣坊——”

蔺承佑一愣:“等等,第二家叫什么?”

“桃枝绣坊。”

蔺承佑火速抽过严司直手中那张纸,与核桃上的“桃枝渡口”比对,然后猛地抬眼:“妥娘可知道这第二家绣坊位于越州的何处?”

严望春愕然:“妥娘并未告知此事,适才我也忘了问。”

“这是我刚才在姚黄房中搜到的,你看看这行字。”

严望春接过核桃眯着眼一看,惊诧地啊了一声。

“这也太巧了——都是越州,都有‘桃枝’两个字。”

蔺承佑冷冷道:“巧么?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一个是凶手的香囊,一个是七年前的物件,偏偏这对姐妹都死在了另一人的手里。”

严望春眉头越拧越紧:“凶手会不会七年前就认识这对姐妹?

昨晚凶手冒死藏下这香囊,是不是怕我们查到他/她与越州有关。

不对,七年前姚黄都十岁了,理应对凶手有些印象。

妹妹突然死了,姚黄早该想起什么。”

蔺承佑意味深长道:“到底怎么回事,查查就知道了。”

一面说,一面往厅中去。

严司直一惊,急忙撩袍跟上。

蔺承佑到了厅中,对衙役道:“告诉贺明生,立即把楼中所有人的卖身契都拿来。

还有假母和一干庙客,让他们过来我有话要问。”

衙役们急忙应了,这位小世子平日总是一副天塌下来都浑不在意的模样,难得正颜厉色,多半是出了大事。

过不多久,贺明生等人先后赶来了。

贺明生也被勒令禁足,因此凡事都得亲力亲为,往日他无论到何处都是前呼后拥,这刻却亲自抱着龙檀木匣子,估计是找伶人们的卖身契花了不少工夫,满头都是油汗。

萼姬和沃姬等人大约刚从床上起来,边走边整理群裳。

这些人到了厅中也不敢说话,一双双眼睛不安地窥探蔺承佑。

蔺承佑撩袍在条案后坐下,先看贺明生,贺明生嘴唇一抖,笑呵呵奉上匣子道:“所有人的卖身契和过所全都在这了,一共有一百零七人,还请世子过目。”

蔺承佑笑着点点头:“好,我和严司直瞧瞧就还给贺老板。”

贺明生哪敢招惹蔺承佑:“世子随便瞧,彩凤楼出了这样的事,贺某还指望世子和严司直尽快把凶徒找出来。”

蔺承佑顺理成章就接过了话头:“那就请贺老板在二楼帮我们安排一间厢房吧,我和严司直想打听几件事,就——”

他随便指了指人群当中的沃姬:“从沃大娘开始吧,剩下的人在厅中略等片刻,问完了沃大娘就轮到你们了。”

“二楼有的是雅间。”

贺明生扭头冲沃姬摆手,“沃姬,你带世子和严司直上楼吧。”

严望春吩咐两个衙役留下来看顾众人,同蔺承佑上了楼。

沃姬领着两人到了一间房前,进去后惴惴立在一旁。

蔺承佑和严司直把沃姬晾在一边,自顾自着翻找众人的卖身契,沃姬等了一晌越发心焦,吞了口唾沫道:“奴家冒死问一句,不知世子要跟奴家打听什么。”

蔺承佑无动于衷,快速翻完最后一份卖身契,这才把视线从桌上挪开。

除了姚黄和青芝,没一个人的籍贯是越州,不过这也不意外,青芝的卖身契上也写着“荥阳人”,想是当年人牙子将青芝带到长安来卖时随便编的。

青芝的身契可以造假,别人的自然也能造假。

“你当年买下青芝时,就没发现她的身契是假的?”

沃姬一脸晦气:“说到这个就来火,奴家当年一口气买了五个孩子,青芝是最不起眼的一个,这些年也没出过什么乱子,哪能料到有人为了谋财胆敢伪造过所。”

蔺承佑讥诮道:“荥阳和越州两地口音悬殊,身契可以造假,口音造不了假,你就没听出青芝不是荥阳口音?”

沃姬叹气:“当时买的孩子多,奴家哪能留意这些?

要不是出了这样的事,奴家连青芝是哪的人都没留意。

孩子们学东西又快,一大帮子人待在一处,不出几天就忘了自己的家乡话了。”

蔺承佑:“你买了青芝之后一直住在平康坊?

彩凤楼没开张前你在何处谋生?”

沃姬干巴巴笑道:“奴家在坊里赁了一处宅子,打算养了几个孩子自己招揽客人,可是没多久南曲先后开了好几家名声大的妓馆,里头的娘子个个色艺双全,长安城的公子王孙都被她们勾走了,哪还留意到旮旯角的小作坊。

“奴家没买卖可做,听说南曲要开一家长安最大的彩凤楼,就带着孩子们来投奔了。

来时就与贺老板谈好了,他提供住所和膳食,孩子们都归他管,日后这些孩子们出息了,无论赚多赚少,奴家只抽一成。

而且奴家年轻时曲艺是一绝,帮着调教伶人绰绰有余。

贺老板本来不肯答应,但当时彩凤楼一下子招不来那么多教习乐姬,他看奴家自愿帮着教曲,也就同意了。

对了,萼姬她们也是如此。”

蔺承佑扣上盒盖:“彩凤楼开张已有大半年,你日夜待在楼中,可听说过谁是越州人?”

“越州人?”

沃姬瑟缩了一下,“姚黄不就是吗?”

“除了她就没别人了?



沃姬回答得很肯定:“没有。”

蔺承佑一嗤:“凶手就在楼中,倘若你知道什么却不说,下一个倒霉的指不定就是你。”

沃姬的声线颤了一下:“奴家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她紧张地把两手绞在一起,绞得指关节都有些发白,末了无奈摇头:“奴家同大伙打交道算久了,真没听说过谁是越州的,姚黄倒是时不时提几句越州,但也没见谁接过茬。”

蔺承佑跟严司直对视一眼,干脆换一种问法:“青芝平日经常出去走动,你可听说她最近在外头认识了什么同乡?”

沃姬怔然:“这……青芝每回出去只买吃食,没听说过结识同乡——”

说到此处,沃姬脸庞陡然浮现古怪之色,觑着蔺承佑道:“不对不对,说到同乡,青芝那日不知怎么了,突然说自己跟前店主的小妾是同乡,这事奴家之前也跟世子提过,世子应该还记得——”

蔺承佑默了下,他当然记得,要不是揪住这一点,他也查不出青芝其实是越州人,不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捋的话,或许根本查不出青芝和姚黄的真实关系。

可那位姓容的小妾已经死了一年多了——

不单小妾死了,田氏夫妇也相继死了。

他只想知道楼里还有谁是越州人,为何又牵扯到彩帛行了?

一年前就死了的三个人,怎么也跟一年后的凶杀案扯不上关系吧。

蔺承佑按耐心头的疑惑:“好,那我就再问一遍,青芝当时怎么跟你说的?”

沃姬道:“不是她自己说的,奴家是听人抱怨青芝的时候得知的,说青芝总说疯话,公然说自己跟那个死鬼小妾是同乡,也不嫌忌讳。”

蔺承佑笑了下:“可现在证明青芝说的不是疯话,她的确是越州人。

青芝以前见过容氏吗,她为何知道自己跟容氏是同乡?”

沃姬神色有些不安,似在思量什么。

蔺承佑跟严司直对视一眼,心里的疑团越滚越大。

蔺承佑开口道:“彩帛行在此地久负盛名,你们在平康坊住了这些年,就算没进店里买过东西,也应该听说过彩帛行的名号。

你好好想一想,青芝可曾提到过容氏?”

沃姬忐忑道:“这孩子没提过容氏,不过我想她应该见过。”

严司直一震,本以为青芝说那样的话是为了哗众取宠,原来她真见过容氏。

他忙问:“何时见的?

在何处见的?”

沃姬以手抵着额角:“彩帛行还在的时候,奴家常去光顾,彩帛行家大业大,雇的伙计也多,但田氏夫妇悭吝惯了,凡事都喜欢亲力亲为。

田老板生得相貌堂堂,说话也动听。

但戚氏那双眼睛像藏了尖刀似的,只消往你身上一瞧,就能知道你几斤几两,那阵子奴家手头紧,戚氏看奴家每回问的多买的少,脸上就淡淡的,奴家很瞧不上她那副刻薄嘴脸,闲暇时经常带青芝几个去店里添堵。

“有一回戚氏病了,容氏代她出来接待女眷。

记得当时容氏嫁给田老板没多久,相貌生得美,人也和善,那日去店里的人格外的多,田老板高兴坏了,但容氏才出来招待一小会,戚氏就在后头砸东西,听上去像在骂容氏,句句都难听,田老板也不敢维护容氏,低声宽慰她几句,就催她进去伺候戚氏——”

沃姬说着顿了下:“回来后我那几个孩子还说,田老板家财万贯,为何那般惧妻?

说话的那几个孩子里头就有青芝,奴家猜她就是那一回知道容氏是越州人的。

后来奴家在街上又见过几回容氏,但她一下子憔悴了不少,听说戚氏经常打骂她,田老板又不在长安,再后来没多久,容氏就跳井死了。”

蔺承佑沉吟片刻:“青芝一定能听出容氏的越州口音。

在那之后青芝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容氏?

比如说自己在某处碰见了容氏,或是跟容氏说过什么话。”

沃姬很认真地想了想:“没提过,容氏死了之后,坊闾间各种传闻都有,人人都说她是被戚氏害死的,还说彩帛行闹鬼。

这些街谈巷议传到我那个小作坊,也没见青芝有什么特别的。”

沃姬走了之后,蔺承佑望着桌面出神。

彩凤楼看似跟彩帛行毫无关联,但每当查到点新线索,彩帛行就像浓雾中的一座嶙峋孤岛,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陡然露出一角。

原来青芝在一年多前就见过容氏。

而容氏恰是越州人。

巧的是,凶手的香囊也出自越州的绣坊。

难道彩凤楼和彩帛行之间真有什么瓜葛?

凶手认不认识容氏?

他/她杀姚黄姐妹,会与容氏有关么?

蔺承佑看了看手里的香囊,又摸出那枚核桃,把两者摆在眼前,若有所思地摩挲着。

“严司直、蔺评事。”

衙役把头探进来,“萼姬来了。”

萼姬进屋后垂首行了一礼,抬头看蔺承佑面色还算和煦,便壮着胆子问:“世子,奴家听主家说,明日我们就得搬去大隐寺的慈悲养病坊,此事可当真?”

“萼大娘有什么话想说?”

萼姬捂着帕子笑起来:“世子的安排必定周全万分,奴家只是想跟世子打听一下大约要住几日,若只住一两日也就罢了,要是住得久,奴家得叮嘱孩子们多带些换洗衣裳。”

蔺承佑不紧不慢道:“萼大娘凡事这么爱打听,应该知道不少楼中人的事,你可记得谁是从越州来的?”

萼姬眨了眨眼睛:“奴家只知道姚黄是越州人,别人就不知道了。”

蔺承佑嗤了一声:“萼大娘记性好得很,最好再好好想一想。”

记性好……这话什么意思?

萼姬眼神慌乱了一瞬,干巴巴笑道:“恕奴家愚钝,还请世子明言。”

蔺承佑不动声色打量萼姬,同为假母,萼姬比沃姬小几岁,为人也更机灵圆滑,听说贺明生平日颇器重萼姬,连彩凤楼的一些日常琐事都会交给萼姬打理。

楼里的人和事,萼姬想必知道不少。

“彩凤楼共有四位假母。”

他开了腔,“每位假母只负责管教自己的‘女儿’,你并非魏紫和姚黄的假母,照理说对她们的私物并不清楚,但那晚无论是魏紫的靺鞨宝还是姚黄的银翅彩蝶步摇,你都一眼就认出来了,可见妓人们的这些琐事,样样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萼姬脸色变了几变:“奴家并非存心打听这些,只是姚黄和魏紫不比别人,她们是彩凤楼最出色的都知娘子,别说得了贵重赏赐,再小的举动都有人盯着,纵算奴家不探听,也会听旁人说起的。”

“‘听说过’与‘能对上’是两码事。”

蔺承佑似笑非笑,“你可是连那几样东西的来龙去脉都能说出来,你手上的都知娘子也不少,如果不是格外留心,焉能记得这么牢。”

萼姬张嘴忙要自辩,蔺承佑笑道:“你急什么?

我这是在夸萼大娘记性好。”

他挑起桌上的香囊问:“萼大娘见没见过这香囊?”

短短几句话,把萼姬吓出了一身毛毛汗,她下意识将身上那股自作聪明的劲儿都收敛起来,老老实实凑近一觑,认出是早上在大堂里搜出来的那一枚,登时有些磕巴:“这、这不是——”

“是。”

蔺承佑直视着萼姬,眼眸幽黑若漆,像要看到对方骨子里去,“这是凶手之物,要想尽快找出凶手,这是最关键的线索,你好好想一想,往日可曾见谁用过此物。”

“不瞒世子说。”

萼姬掏出帕子拭了拭头上的冷汗,“奴家记性是不赖,这香囊上的花色如此别致,若楼中有人用过,奴家一定有印象。

但奴家敢肯定,以往从没见过这个香囊。”

蔺承佑提醒她:“不单楼中的伶妓,客人和邻近之人也算。”

萼姬想了想,再次摇头:“奴家真没见过,奴家知道轻重,都这个时候了,绝不敢有半句欺瞒。”

蔺承佑隐隐有些失望,沃姬说没见过,萼姬也说没见过,即便其中一个在撒谎,总不至于两个都说假话。

香囊不是新做的,花色又打眼,如果连眼尖心细的假母都没见过,说明凶手很少在人前用这香囊。

这就有意思了,彩凤楼已经开张大半年了,妓人们比邻而居,再谨慎的人也有露出破绽的时候,凶手竟藏得这么久、这么深……

蔺承佑顿了下:“我记得你们店主说过,后苑那座小佛堂是洛阳一位高人看过之后建成的?

萼姬老老实实道:“是。”

“你们平日会去小佛堂烧香么?”

萼姬头摇得像拨浪鼓:“奴家从未去过,旁人也很少去小佛堂附近转悠。”

“这是为何?”

萼姬手抚胸口:“说来也怪,那座小佛堂说是建来镇邪的,但别说晚上,连白天也是冷冰冰的,晚上纵算点满香烛,堂里也是昏昧潮冷,人只要一进去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娘子们不敢在小佛堂附近走动,连我们主家也害怕,偶尔过去一趟,势必找十来个庙客相随。

久而久之,大伙也都不去了。”

蔺承佑暗忖,小佛堂名为佛堂,实则用的是道家如意降魔阵,布阵之人道行不低,阵法也规矩严整,如果不是匠作们在建佛堂时不小心砸坏了底下阵眼的基石,足可以保楼里平安。

坏就坏在砸坏了百年前镇压二怪的阵眼,导致大量阴气从阵眼中溢出,附近的孤魂野鬼有所感知,少不了前来游荡,人若到附近走动,当然会觉得阴森。

而二怪吸纳够了邪气,没多久就破阵而出。

这一点,估计设阵之人也没料到。

“你见没见过洛阳那位高人?”

“没见过。

高人来长安的时候,是别人负责招待的,奴家只知道他叫逍遥散人。”

蔺承佑哼笑:“可我已经派人找过了,洛阳没有一位叫逍遥散人的高人。”

萼姬哭笑不得:“世子快别提这事了,我们主家肠子都快悔青了。

小佛堂建成后彩凤楼只清净了一阵,很快又开始闹鬼,主家没法子,只好亲自去洛阳找那个逍遥散人,结果连续去了两回,次次都扑空。

主家气得跳脚,直说这道士是个骗子,否则怎会一收钱就不见人影了。”

严司直奇道:“既然怀疑那人是骗子,你们主家为何不报官?”

“主家早就报了官,还托人去问县里的法曹,说那道士是洛阳的,行骗却在长安,这事到底归长安万年县管,还是归洛阳管?

可没等主家问明白,后苑就蹦出大妖,随即整栋楼都被封禁了,这事也就搁置下来了。”

蔺承佑沉吟不语,从小佛堂里的格局来看,那道士不像骗子,纵算匠作施工时不小心砸穿了地面,凭此人的功底过来做些补救并不难,为何连面都不露了?

正因为逍遥散人没再露面,也就没人发现底下的阵眼被砸穿了。

匠人们闯了祸不敢告诉贺明生,贺明生不懂道法看不出端倪,所以直到二怪都跑出来了,彩凤楼还夜夜笙歌。

小佛堂……小佛堂……蔺承佑在心里盘算,人人都对这座阴森的小佛堂避而远之,有人却利用这一点在里头施展邪术。

他的思绪凝结在小佛堂里香案下发现的那枚七芒引路印上。

七芒引路印邪门至极,只有晚间才能行事,作法时需全程无人打扰,小佛堂算是最好的场所。

凶手不想让人窥见自己的所作所为,巴不得人人都不敢去小佛堂……而为了万无一失,光一个“阴森”可不够,论理还应该做点别的。

蔺承佑心中一动:“萼大娘可曾听谁说起自己在小佛堂里撞过鬼?”

萼姬紧张地点头:“有有有,几月前就人说过此事,后来接二连三有人撞鬼,奴家好像……好像也见过的。”

严司直古怪道:“见过就是见过,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什么叫‘好像见过’?”

萼姬一甩帕子:“因为奴家也闹不清那东西是人是鬼嘛。”

蔺承佑兴趣浓厚地问:“你见到的那东西长什么模样?”

萼姬畏惧地吞了口唾沫,那件事都过去好些日子了,想起来还是觉得发怵。

“大约两个月前,记得那日是十五,有几位外地来赴考的衣冠子弟来楼里喝酒斗诗,点名要听曲。

奴家看他们模样还算斯文,就叫了卷儿梨和抱珠去伺候,说好了只奉曲吟诗行酒令,不伺候别的。

郎君们也都答应了,哪知喝到半夜,席间有位郎君强抱着卷儿梨求欢,抱珠拽不开那人,眼看要坏事,只好跑出来找奴家。

“等奴家赶过去时,卷儿梨衣裳都被撕坏了,那狗东西喝得烂醉,脾气也大,被我们拉开时还愤愤抽了卷儿梨几个巴掌,卷儿梨一身皮肉嫩得像清水做的,脸当时就肿了起来。

“奴家气得牙都要咬碎了,连哄带撵把这几个狗东西赶出去了,好不容易脱身,再回头就找不到卷儿梨了,奴家知道这孩子面上不爱说话,心思重得很,受了这样一份委屈,心里指不定多难受呢,忙和抱珠去寻她,哪知卷儿梨不在房里,只好又去园子里找。

“园子大,又是深夜,奴家想起后苑有口井,唯恐卷儿梨寻短见,也顾不上鬼不鬼的了,一进去就跟抱珠分头去找。

园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越往里走越僻静,走到小佛堂附近的时候,奴家忽然看见一个影子从里头蹿出来——”

萼姬说到这的时候,声音猛地一抖。

“奴家看见、奴家看见一只红衣裳的女鬼。”

“红衣裳的女鬼——”严司直起了疑惑,“天色那么晚,你离得很近么?

为何连衣裳颜色都能看清。”

萼姬呆了一呆,仿佛不知如何接话。

蔺承佑嘴边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萼大娘方才不是说了么,那晚是十五。”

萼姬忙不迭点头:“对对对,那晚月头大,地上像撒了一层银霜似的,奴家忘了带灯笼出来,但也觉得四下里亮光光的。”

“看清鬼的模样没?”

萼姬头摇得像拨浪鼓:“奴家没敢盯着看,那鬼又跑得快,只觉得眼前红影一闪,鬼影一霎儿就不见了。”

蔺承佑:“没看清模样,总该对高矮胖瘦有些印象,觉得眼熟还是眼生?”

萼姬寻思一阵,很笃定地说:“如果是熟人,奴家早该认出来了,况且奴家活了这些年,从没见过谁可以飞那么快,那东西不可能是人,只能是鬼。”

“衣裳、簪环、香气……就没有一点熟悉之处?”

萼姬苦着脸:“不过是一闪神的工夫,奴家事后也不敢追想,就知道那东西穿着襦裙,别的奴家早就忘了。”

蔺承佑一动不动看着萼姬,萼姬顶住蔺承佑的视线,不知熬了多久,就在她不安地挪动脚步时,蔺承佑漂亮的嗓音响起:“故事还没讲完吧,抱珠找到卷儿梨没?”

萼姬庆幸道:“找到了,奴家吓得屁滚尿流,扭身就往回跑,迎面就看见一群人找来,原来抱珠在绿蝶亭找到卷儿梨了,这孩子躲在亭子里哭呢,两人过来寻我,半路碰到沃姬和魏紫她们,几人便结伴同行,她们看我魂不守舍,忙问出了何事,奴家看卷儿梨脸上伤得不轻,只说撞鬼了,也没敢逗留,当即带她们回屋擦药膏去了。”

屋子里沉默下来,蔺承佑食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隐约听见楼下衙役和妓人们说话,伴随着略显焦躁的脚步声。

未几,他开口道:“小佛堂是用来镇鬼的,起初也的确灵验了一阵,如果连小佛堂都开始闹鬼,楼里的人必定惊讶万分,第一个说自己在小佛堂撞鬼的人是谁?

萼大娘总该有些印象。”

萼姬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在小佛堂附近撞鬼的不止奴家一个,奴家听过就算,实在闹不清第一个撞见的人是谁。”

她一边说一边忐忑地打量蔺承佑,本以为又会被刁难,哪知蔺承佑主动替她圆场:“传言么,听到时已经半真半假,想找出源头哪有这么容易,萼大娘想不起来也不奇怪。”

萼姬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世子真是明白人,奴家盼着世子早日抓住凶手,恨不得把知道的都告诉世子。”

蔺承佑真切地看着萼姬:“萼大娘的真诚,我已经感觉到了。

今日就先问到这吧,萼大娘出去的时候告诉衙役,叫贺老板上来回话。”

萼姬如释重负,刚退到门口,就听蔺承佑道:“忘告诉萼大娘了,那晚你看到的‘女鬼’很有可能就是凶手,如果你回房后想起什么,马上让衙役给我传话。”

“凶手?”

萼姬骇然回头,“那不是一只女鬼吗?”

蔺承佑坏笑了下,并没有答话的意思,萼姬盯着蔺承佑看了一阵,心神不定地点点头:“奴家回屋后一定好好想想。”

萼姬走后,严司直一边书写一边道:“承佑,不觉得这个萼姬说话漏洞百出吗?

前面说‘奴家也闹不清那东西是人是鬼’,后面改口‘人不可能飞那么快,绝对是只鬼’。”

蔺承佑讽笑道:“严大哥,你猜她这话是在说给我们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严司直搁下笔:“难道她心里有什么疑惑,想借着这话说服自己?”

蔺承佑笑道:“我猜她要么想起那女鬼像谁了,可心底又不愿相信,所以用这种法子说服自己。

要么——”

“她自己就是凶手?”

严司直接过话头,“也是,都到这个当口了,除了凶手还有谁会撒谎?

承佑,何不用瑟瑟珠试试这个萼姬,凶手会武功,究竟是不是她,一试就知道了。”

蔺承佑摇头:“试不了了,这法子只能用一次,凶手知道我故意试探她,情愿被击坏一只眼珠也不会露馅的。”

严司直扼腕:“那就只能一个一个盘查了,可是我们连凶手与姚黄姐妹有什么仇怨都不清楚,不清楚动机如何往下查。”

“藏得再好也有露馅的时候。”

蔺承佑垂眸看着桌上的证词,“其实萼姬是凶手还好说,动机也好,渊源也罢,总归能查出来。

但万一她没撒谎呢,她说到那女鬼时屡次露出疑惑的神色,分明是想起了什么。”

严司直思量道:“事关性命安危,没道理包庇凶手,何况萼姬是个极善保全自己的人,这当口还撒谎,我情愿相信她自己就是凶手。”

蔺承佑想了想,对门外的衙役道:“让贺老板再在楼下等一会,先把卷儿梨、魏紫和抱珠叫来问话。”

第一个来的是卷儿梨。

她似乎有些精神不济,进屋后也不开腔,冲蔺承佑和严司直行了一礼,便默默退到一旁。

严司直端详着卷儿梨,心里暗觉可惜,这胡姬出奇的美貌,可惜神态有些呆滞,人一呆,容貌就减色了几分。

蔺承佑头一次正眼打量卷儿梨,都说滕玉意跟卷儿梨葛巾有些像,可他没看出哪儿像了。

非要比较的话,眼睛倒是有点神似,都是一样的杏圆清澈,但滕玉意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水光,长长的睫毛一眨,水光就像是漾开来似的,一颦一笑都比卷儿梨的眼睛灵动,只可惜水光里盛的全是坏主意。

他在心里哼了一声,拿起香囊问卷儿梨:“见没见过这香囊?”

卷儿梨轻轻摇头:“奴家昨夜是第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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