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眼,装修得竟然还颇有格调。
不缺书画和熏香。
榉木椅上正坐着个女人,着绛紫葡萄纹褙子,额上扎着镶珠彩锦抹额,年纪约四十上下,但打扮得光鲜雍容。
此时捧着茶盏,啜了口茶,指甲盖精心染着凤仙花汁。
听了小玉仙的介绍之后,鸨母眉梢一挑。
出乎意料的是,她虽有怀疑,可脸上神情迟疑,眼里闪动着的明显是心动!
张幼双想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老鸨在想些什么。
她是舍不得给孟屏儿、刘月英花钱治病,如今来了个冤大头,那不心动吗?
可另一方面又疑心这是诈。
张幼双的说法是,她是来看小玉仙的表姐,小玉仙抹不开身子,想求她帮忙带孟屏儿去看病。
她们关系一向要好。
抹了抹茶碗,鸨母明显动摇了半天。
摇了摇头,她凝了眉头,还是开了口:“不行,不行。”
“这是我的姑娘,万一有个好歹……”鸨母长眉一挑,啧了一声,说得义正言辞,“我怎么和人交代!”
指甲盖上的凤仙花汁伴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血一般的红得耀眼。
张幼双想了一下,沉静地问道:“即便我和小玉仙也不行吗?”
“那也不行,”鸨母笑道,“要不这样,你们找屏儿家里人来吧,和他们通个气儿,到时候我们这儿也有的交代。”
“大娘可晓得屏儿家里人如今住哪儿?”
鸨母“细想”了一下,叹了口气道:“这我倒是不甚清楚。
当初她自己一个孤身来的!又没说过!”
那就只能去问孟屏儿了。
说到这儿,鸨母倒也爽快,叫上龟公带她们去开门。
找孟屏儿的父母,难道不怕家里来闹吗?
张幼双想了想,又快速否决了这个想法。
不,她完全能把事情推到孟屏儿身上,说是被客人打的。
而且,能将女儿卖进来的,真为了女儿去闹的恐怕没几个。
想明白了鸨母有恃无恐的原因之后,张幼双心里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暗室的门锁开了。
张幼双定了定心神,向前看去。
下一秒,脑子里“嗡”了一声,整个人都是懵的!
眼前这一幕,那是电影里也拍不出来的残酷!
一个人形的东西躺在地上,它佝偻着身子,身上结着累累的瘤子,脓疮烂得淌水,苍蝇围着嗡嗡地转,苍蝇籽密密麻麻的一团一团,有的已经长成了蛆虫,时不时掉落在地上。
孟屏儿的情况要稍好些,就缩在角落里,愣愣的,木木的。
那一刻,小玉仙等人齐齐往后倒退了一步差点儿都吐了出来,张幼双胃里一个翻涌,差点儿也吐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爆发的小宇宙,怔愣了半秒,憋着气儿不管不顾,一鼓作气地冲了进去,把孟屏儿拽了出来!
和小玉仙她们比她还算是有优势的,至少她没少看重口味恐怖片……
方才一瞥,张幼双心里就清楚,刘月英没救了,大梁这医疗条件是治不了花柳病的,除非、除非有青霉素。
这建国初期都不能批量生产,珍贵无比的青霉素,穿越者能造出来无疑于天方夜谭!
孟屏儿愣了一下,那一汪死水般的眼里,像是骤然风生波起,抬头望着她有些茫然。
她是个圆脸的姑娘,鼻子下面有一颗细细的、小小的黑痣,如果就平常来看,很有一番娇憨天真的美感。
小玉仙几个被她这莽撞冒失的模样吓了一跳。
但很快就顾不及管她了,手忙脚乱地帮着去拉、去抬孟屏儿。
猝不及防被拉出了暗室,孟屏儿还有些懵。
耳畔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嗡嗡地,就像是苍蝇。
她这几天一直在听的声音。
有个陌生的姑娘走到了她面前。
张幼双蹲下身,斟酌了一下措辞说:“我来帮你们出去的。”
“我想问,你家里有几口人,都住哪儿?”
“家里人?”
孟屏儿愣愣地反问了一句。
“我家里人……”
她眼珠子动了一下,似乎被太阳光刺得有点儿不舒服。
过了一会儿,又低下了头,若幽魂般,梦呓着说:“我、我家里有三口人,我娘……她住在……”
“我还有个哥哥,他、他叫……”
“孟敬仲。”
……
“你、你说什么?”
张幼双眼睫毛呆呆地扇动了一下,愣愣地问。
“孟、孟敬仲?”
她知道她现在这个反应肯定特别呆逼,因为她整个人都是木的。
此时此刻,张幼双脑子里一片混乱。
孟敬仲,是她想的那个孟敬仲吗?
!
孟敬仲、孟屏儿。
的确都姓孟啊!
还有……还有王希礼说孟敬仲家境不好。
他家里只有寡母和一个妹妹,光靠娘与妹妹浣衣做些针黹活儿来补贴家用。
家庭情况都对应上了……难道说,张幼双短促地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捕捉到了点儿什么。
难道说,孟屏儿是瞒着家里人来干这个,供孟敬仲念书的?
这样一来,那孟屏儿会读会写也能得到解释了。
“孟敬仲?”
小玉仙和李三姐等人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说的究竟是谁。
她们只知道孟屏儿有个没用的哥哥,在念书。
“我、我好像知道是谁。”
张幼双冷静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小玉仙等人。
“你知道?”
小玉仙诧异地问。
“我认识。”
张幼双说到这儿,顿了顿,“屏儿的哥哥应该是我学生。”
咬咬牙,张幼双说:“我或许能把他带过来。”
“你们先在这儿照顾她,我去去就回。”
现在问题就在于孟敬仲知不知道他亲妹的真实境况了。
张幼双大脑混乱,飞也般地出了小楼。
正准备回九皋书院,突然迎面就撞上了好几个人!
却说王希礼等人眼睁睁看着张幼双进了绿杨里,个个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要不要追上去。
问题是,怎么追?
直接进去吗?
几人咬着牙,不自觉闹了个红脸,默契地谁也没主动提议,只好在这儿干守着了。
过了一会儿,远远地看到张幼双从绿杨里走出来。
祝保才精神一振,撇了沈溪越,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
“婶子!”
王希礼、孟敬仲等人也相继动了。
“先生!”
张幼双脚步一顿,茫然地抬起眼,看到这刷刷刷几道熟悉的人影之后,又吃了一惊。
“你们……?”
最后叫她的是张衍,他犹豫了一下,轻轻地喊了声:“娘。”
今天带给她的震惊简直是一波接一波的。
在看到面前这串儿“葫芦娃”之后,张幼双发现自己惊愕之后,竟也能十分冷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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