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运动,唯一能选择的娱乐也只有看书,只是成永泽并没有给成默看儿童读物,而是直接送了他一套哲学书籍给他做启蒙读物,别人家的孩子在背诵《唐诗三百首》的时候,他看的是《写给孩子的哲学启蒙》。
他至今还记得这本书的第一章节就是叫做《生与死》。
石头不会死亡,因为它没有变化。它不死,是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活过。一切有变化、能长大、在成长的都会消失:有生就有死。
生命的不同在于价值不同,蚊子死了就死了,狗死了你会哭,而一个人死后,伤心的人越多,缅怀他的人越多,就说明他的价值越大....
成默看着熙熙囔囔的人在门口的桌子前写上五百或者一千的人情,心想以父亲这样的情商能做到人类学研究所副所长,那是在学术上做了多大的贡献?
看到坐在桌子前,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婶婶黄巧云,成默有些无奈,接下来的生活也许不如他想的那样轻松,因为未成年人这个身份对于他来说,不是保护,而是限制。
正当成默觉得两腿酸麻,身体难以承受之际,他的叔叔成继东走过来对成默亲热的说道:“成默,火化的时间到了,你等下抱着骨灰盒走在最前面.....”
成继东四十一岁,浓眉大眼五官端正,长的和成永泽有些像,但远没有成永泽那么帅气儒雅,他身型有些偏胖,穿着打扮有些村镇干部的朴实,实际上成继东在老家武陵的东城区开了家几平方大的小商店谋生。
而成默的婶婶,长的有几分姿色,看似贤惠实则泼辣的黄巧云是一家工厂的会计。
在成永泽过世以后,成继东和黄巧云就来了星城,帮忙操持成永泽的葬礼,其实大部分工作都是由湘省社科院的工会主席,成永泽的同事李奉贤完成的,成继东也就做了做端茶递水的工作,而黄巧云作为专业会计自然当仁不让的承担起了收人情的活计。
成默的爷爷奶奶去世的早,母亲林怡青早已经渺无音讯,监护权十有八九是要落在成继东和黄巧云身上,虽然他完全可以独立生活,可是在法律上他不能。
其实习惯了自己生活的成默,对于叔叔婶婶的介入多少有些排斥,可有些事情他一个高中生是没有办法做主的。
成默都没有抬头看成继东,只是轻轻“哦”了一声,起身揉了一下跪的有些失去了知觉的腿,因为跪在这里的时间已经很长了,此刻他的嘴唇带着一点淡淡的紫色,额际发角还缀着一颗一颗晶莹的汗珠。
这样长时间的下跪对于成默的身体来说其实是一个不小的负担,尽管一直很幸苦,但成默只是默默忍耐并没有吭声,虽然这种尽孝在成默看来没什么意义,但他还是愿意尽力完成这样的仪式,也算是对传统的一种尊重。
成继东不在意成默的辛苦,也不介意他稍微有些冷淡的态度,一直以来他这个侄子就这样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他早已经了解和习惯了,成继东跟成默交代了几句,立刻又去招呼那些来为成永泽送行的领导去了,脸上还带着谄媚的神态。
过了片刻,也不知道是谁把骨灰盒递到了成默手上,接着他父亲的遗体被人从玻璃棺中抬了出来,送行的鼓号队已经做好了吹奏的准备,成默捧着骨灰盒回头看了一眼父亲想到:我们都会死去,因为我们活着,这样说好像有些可笑。
随着葬礼司仪的话语,礼堂里的人群按照职位安静的排成了队列,廉价乐队奏响的毫无美感的哀乐声音,除了喧闹,没有一点悲戚。
成默作为独子站在最前面,当队列向着火化炉行进的时候——所有人鸦雀无声......
想起别人家送行的队伍,都是哭声震天,成默觉得自己应该应应景,抽泣两声,要不然整场葬礼没有一个人流泪,那实在也太心酸了。
只是叫人遗憾的是在成默还没有来得及挤出两滴眼泪的时候,火化炉就已经到了。
成默看着父亲在火光掩映下的侧脸,心想:这还真是一个不太悲伤的葬礼。 。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