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叙意外热情,“不会不会,都是校友。”
门口真挺堵的,又等了会儿,门童才将车开了过来。
先都上柏清原的车,程岁宁脚步也跟着走,但她刚走了一步,手腕忽然被一直安静靠在那儿的人拉住。
程岁宁心猛一跳。
她怕人看见,更怕他,下意识就挣扎要躲。
周温宴力气更大了几分。
好在雨天视线模糊,门口人来人往,车堵着车远光灯近光灯闪了一片,谁都看不清谁。
柏清原的车坐满了,只剩下两个人。
程岁宁和孙思悦。
孙思悦发现她不在,目光四处在找她,程岁宁有点着急,“放手。”
他没有一丝要放手的意思,强压着的怒气终于显现,“他怎么敢。”
程岁宁不想去细究他到底在说什么是什么意思,“谁?什么敢不敢?”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喧嚣的漫天雨里,他含糊不清的又说了三个字——
“我不敢。”
“周温宴。”
孙思悦已经往这边看了,程岁宁更着急起来。
“他连你不舒服都没看出来。”
周温宴抿着唇,说得很轻,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很乱,遮住了隐晦不明的眸光。
程岁宁的注意力都是旁人的视线上,她看见江叙在对着她笑。
“周温宴,我们分手了。”她无力的再次提醒他。
周温宴的唇抿得更紧,“他不行……”
后面的话,忽然消失在雨声里,他不知想到什么,轻轻地笑开,下一秒,手上被扯住的力气好像变小。
程岁宁抓着这秒空隙,立刻跑到孙思悦身边。江叙看着她,已经打开车门。程岁宁装作没看见先上车,孙思悦跟在她上。
还有个人没上来,江叙已经发动车了。车动的时候,孙思悦看着车窗外还在原地的人问:“周温宴不上车吗?”
“他自己有车。”江叙说。
孙思悦哦了声,有些掩盖不住的失落。
车上的环境比包厢里更私密,孙思悦抓着机会,一直主动和江叙搭话,她搭话很有技巧,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江叙态度很随和有问必答,视线却一直从后视镜里观察程岁宁,话题也总往程岁宁身上引。
“你们两是室友吗?”
孙思悦:“对啊,我们从研一开始就是室友。”
江叙又问:“刚刚的是你男朋友吗?”
程岁宁轻轻嗯了声,江叙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他感觉不太在乎你。”
程岁宁这次没出声,目光一直低着。
孙思悦替她回:“陈庭越其实很在乎宁宁的,他就是看起来花心,其实很专一的,对宁宁特别好,我们全班都知道。每次情人节啊,或者宁宁生日,他都阵仗特别大,其实我们都很羡慕宁宁。”
江叙:“是吗?”
回校的路程本就短,没几分钟就到了女生宿舍楼下。孙思悦笑著在车外,对着江叙一直在说谢谢,程岁宁站在她身旁,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弱。
本来都走了,江叙的车忽然又倒了回来,他副驾驶的车窗摇下,叫:“程岁宁。”
程岁宁一愣,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一看就是专门装药的纸袋,手伸着,“这给你。”
程岁宁看着他没动。
江叙笑起来,“要我下车给你直接送宿舍去吗?”
程岁宁慢吞吞的走回车旁,从他手里接过,就在那瞬间,他声音很低的说:“你应该知道是谁买的吧?”
程岁宁不听他的话,转身快步往宿舍里走。
回到宿舍,程岁宁就药放在桌上,拿着睡衣去浴室洗澡,洗完澡出来,见孙思悦正盯着那袋药看得有些出神。
她眼睛转了转,然后盯着程岁宁问:“宁宁,那个江叙是不是想追你?”
程岁宁擦着头发,“不是。”
孙思悦又问:“那他是你那个初恋前男友吗?”
“也不是。”
孙思悦哦了声,不太信她说的,“那就奇怪了,他对你好关注啊,又是调高空调温度又是让人去买药,这么细心体贴肯定是要追你。”
程岁宁看着药,表情淡淡的,“可能就人好吧。”
那天晚上,孙思悦精神不知道为什么非常的好,非拉着程岁宁在聊天。本来做室友都一年多了,互相也没聊过这么深。但这晚,孙思悦从自己的初恋到前任,从学校里的男生又聊到最近见到的。从有好感的到理想型,最后停留在了周温宴三个字上。
“你说他是不是单身啊?”说完,孙思悦自己先叹了口气,“估计也不可能是。”
她自我菲薄了半天,忍不住又充满少女悸动的感叹,“我感觉有的人就是留着一见钟情的。”
程岁宁应付的嗯了声,脑子浑浑噩噩的,到后面已经听不清孙思悦到底在说什么了。
只记得脑子里,只剩下了三个字——周温宴。
江叙送完人,直接去周温宴的公寓。
他还住在之间那个,黄辰蔚毕业搬走了,现在就他一个人住在那儿。
江叙知道电子锁密码,直接开锁进来。见周温宴坐在沙发上,靠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呢。
他走过去,踢了踢周温宴的脚,坐到他旁边。
“胳膊去拆线没?”
“明天。”他声音含糊。
江叙啧了声,见不得他这模样,“你又不爽什么?因为那个陈庭越?这圈子里的不都这样吗?最起码这两年,他外面玩归玩,对程岁宁是真挺好的,他家怎么反对他都扛着。”
周温宴不出声,江叙点了根烟,“我听说你家松口了,你要实在心疼就去追呗。也不知谁每年只要有空就往回飞在那偷偷摸摸的看,我说你里程数都累计成高级了吧?你们当年的事,问题就是你什么都死不说,非自己在那瞎费劲。再加上你之前又不是什么好人,今天一个豆豆明天一个花花的,前女友一堆一堆的,小姑娘能有安全感吗?”
周温宴眼皮未抬,“滚。”
“你这人,我说实话了,你还不爱听。”
江叙又念叨了几句,他看时间不早了,本来想在这儿过夜的,周温宴不让。
他骂了几句脏话,“你这每周保洁还是我帮忙找的呢,你指望黄辰蔚这公寓早不知道毁成什么样了。”
他骂完后,又老妈子心上来,“你明天几点去拆线?我来接你。”
“我有余叔。”周温宴淡淡开口。
“你外公那边对你真好,奇怪哈,不是说他不喜欢你妈吗?”江叙脑子里想象出一个画面,“那你六七年破车,还配个司机,我真的无语。”
周温宴被他吵得头疼,扔了过抱枕过来。
“行,行,行,我走,我走。”
电子门锁自动合上时,发出滴滴的声响。
周温宴闭着眼睛还靠在那儿,过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的矿泉水,喝了一大口让自己有精神些。
电脑在桌面上,屏幕没关,有许多消息在跳。
他抓了抓头发,在书桌前坐下来。邮箱里微信里各种需要他处理跟进的事情很多,但又不是特别多,能将他压榨的什么都想不了。
印象里,最忙的是刚交流的第一年,完全不同的体系,从头开始,还得兼顾国内的课程。没几个月,他将刚戒的烟又抽起,那阵真的抽得太凶了,等后面再想戒付出得更多起来。
其实很容易没消息,不是一个专业,社交圈没有重合。甚至,她几个账号注销或者改过名字,重新找起来很难。他闲下来就瞎找,找到了就偷偷用小号去关注。
他一开始不甘心只是觉得是误会没说开,或许说开了就可以。但每天看着,看着她听的歌,猜想着她的心情,忽然有一天,她发了一条动态。
【我的爸爸今天问我为什么是一个这么贪慕虚荣的人。他说他养育了我这么多年,没想到我会变成这样。我一直在想,我变成了什么样,又是哪里做错了。】
那个瞬间,周温宴才知道了他给她带去了什么。
第二天是周末,本来没什么事的,但程岁宁之前答应了要去系里一个讲座帮忙。
她起床时发现头重脚轻的厉害,怕耽误工作,找出之前自己买的药吃了两颗,吃完后看了眼日期,发现过期快半年了。
她愣了几秒,自暴自弃的将错就错。
程岁宁在小礼堂忙碌时,周温宴刚去完医院拆线,现在车正在京大里慢悠悠的开。
他今天穿得比昨儿正式了点,大衣里的变成了衬衫西装。昨晚一夜怎么睡,人很倦,眼下的阴影也比昨天深了点,目光散得看着车窗外。
快到了时,他手机响了,他一开始不知道在若有所思什么,没接。
对方怪烦的,又打来,“拆完线了吗?”
“拆了。”
江叙听着那头声音觉得不在医院,“现在在哪儿?”
“京大。”他没精神的回。
“我说你回来几天天天都去京大报道,京大给你发全勤奖啊?”
周温宴笑笑,“正事。”
江叙大概知道点,京大想让他去京大自己的法院中心做指导老师。
但江叙知道他心思,“昨晚不是怎么问你都不出声吗?怎么一夜过来自己想开了?”
江叙话太密了,他估计听都没听,直接回:“挂了。”
江叙被他气的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而他就在这一秒,眼尾拉,目光落在湖边的一男一女身上。
忽然的。
“停车。”
前面的余叔说:“还没到。”
“那也停。”他说。
车停下来后,周温宴没下车,只是将车窗打开,靠在那儿,黑漆漆的眼睛的看着正在调情的陈庭越和怀里那个娇俏女生。
要是没记错,这个女生和昨晚的不是一个。
“学长,我真的能进那个小组吗?你们都好厉害,我怕我进去拖你们后腿。”女生红着脸,虽然刚刚陈庭越已经答应了,但她特意又问了一遍。
陈庭越靠在树上,手里把玩着女生的头发,嘴角勾着笑,“嗯,就靠你这个大美人进去调节气氛了。”
女生脸更红了点,往他怀里埋。
陈庭越笑意更深了点,女生从他怀里探出来,仰头要去亲他。
他余光看见在路边不知看了多久的周温宴,他轻拍了下女生的腰,晃悠悠走过去,主动打招呼,“我们还挺有缘分的。”
周温宴没下车,他靠在车椅上,手指在懒散的转手机。听到声音,过了两秒,才慢条斯理的抬了一眼。
陈庭越体谅他的傲慢,“专门等我的?有事?”
周温宴不太耐烦跟他废话,气场也冷,张口就不客气的说:“跟那些人断了。”
陈庭越看着周温宴摇了摇头,“不行。”
“那就跟程岁宁断了。”
陈庭越挑了下眉,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声,态度比刚刚还坚决,“这个更不行。”
周温宴没说话,气压更低了些。
余叔了解他,立刻将车重新启动开走了。
陈庭越看着车的背影,又回想了下刚刚周温宴的情绪,觉得挺有意思的。
他给程岁宁打了个电话,程岁宁那边正是讲座进场的时间,她正站在门口做指引。
接了电话,也匆忙,“有什么事?”
“你和周温宴当初为什么分的啊?”陈庭越问。
程岁宁在生病加上忙得连水都没喝,态度也跟着不大好,“没事我挂了,好忙。”
陈庭越觉得真没劲。
讲座在两个小时后,结束。
主讲嘉宾是个新能源方面的大拿,他全程讲的都很风趣,但程岁宁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一排排的走过座位,捡起掉在地上的宣传页。到倒数第二排时,小礼堂里的灯忽然关了一半。
在舞台上的同学在叫她,“程岁宁你那边怎么样了?”
程岁宁蹲下来后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一时站不起来,她扶着椅子,“你们先走吧,我锁门去换钥匙。”
对方求之不得,说了两声谢谢就跑了。
程岁宁又蹲了一会儿,感觉头晕好了点,拉下身后的椅子坐下来,头靠在前面的椅背上。
她早饭逼着自己吃了个面包,可能是太甜了,在胃里现在很不舒服。手捂着胃揉了揉,好像稍微缓解了点。忙碌了一上午的紧绷的身体也松懈下来,她感觉自己好像更没精神了。
这个小礼堂是京大最老的礼堂,从建校就在,一共翻修了五次。
最近的一次就在去年,将绛红色的幕布换成了深蓝色,还将门换成了无论多大力关都会静音的静音门。
周温宴走进来时,空调已经关了好一会儿,空气里是冷调的旧木头味。
程岁宁已经睡着了。她羽绒服外套没穿,就披在身上,现在已经滑落到了肩膀下,长发更乱,在一半就缠起来。
周温宴皱了皱眉,脚步更轻,走到她身边将她连着衣服抱起来。
可能是碰到了温暖,也可能是突然被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包围。她一下子被惊醒,睁开眼,懵懵看了看眼前的人。
周温宴动作停了下来,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冷白的肌肤被烧得发红,眼眸里都是水雾,明明身体在发抖头上手心却是都汗。
这不是程岁宁第一次梦里见到周温宴。
她有时候总在想,这世界上是不是没有牢不可催的关系。不然为什么外婆会走,为什么她和周温宴会分手。
“药吃了吗?”他低声问。
程岁宁觉得这次的梦好真好真。
“吃了。”
“几颗?”
她答得老实:“两颗。”
他一只手掌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摸了摸她的额头。
声音很是苦恼,“怎么一点效果都没有。”
她说:“过期了。”
周温宴眼睫颤了瞬,声音更低的问:“怎么会过期的?”
程岁宁就在这一秒,突然哭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往外落。
是啊,怎么会过期呢。
这个过期的人,为什么要一直出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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