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认定徐显只是单纯的目击者,但是事关命案,还是笔录了整整三个小时,关系到了几乎每个细节。等笔录做下来,外面早就是月上梢头了。
公安局门口,徐显呼吸着有些清冷的夜风,感受这空气在胸腔内流转的清凉感,刚才做了数个小时笔录的疲累感也减轻了不少。
在徐显身边,苏祁烨的脸色稍微有些不自然。在二人离开公安局比较远后,苏祁烨问徐显:“你怎么回去?静姝过来接你,还是我送你回去?”
“不用。”徐显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轻松:“你回去吧,我自己走一走。”
苏祁烨没有坚持,徐显现在精神状态不太好,想要肚子透透气也算正常:“好!不过,有件事我想问一下你。”
“嗯?什么事?”徐显没有看苏祁烨,而是随意地应答着,甚至他已经开始东张西望,想着该去哪里走走了。
苏祁烨舔了下嘴唇,稍微顿了下,他内心其实不太愿意提及这个问题的,但是藏着不说又是如鲠在喉,甚是难受。
“我看过法医的初步鉴定报告,周醒是死于呕吐物堵塞气管的窒息,他注射的量太多了,引起呕吐反应的。”
徐显随意地嗯了一声:“所以呢?有什么问题吗?”
苏祁烨看徐显如此轻松的样子,上前一步:“周醒的女伴也出现了窒息的症状,但是程度比周醒好很多,因而捡回了一条命,因为她虽然也是平躺着,但是脸并没有朝上,而是侧着的,她呕吐出来的东西才没有完全堵住气管。”
“那她的运气不错”徐显停止了张望,而是转向了苏祁烨,与其四目相对:“所以,你到底要问什么?”
苏祁烨脸上有些纠结,但是还是说了:“她的身体是平躺着的,但是脑袋却侧向了一边,这个姿势是很不正常的”
身子和脸朝向存在巨大的偏差,这会让人产生极大的不适感,正常情况下不会出现这种姿势。
“除非”苏祁烨的眼中闪过一点儿光芒:“除非有人人为地动过她的脑袋,改变了她的脸朝向。”
徐显的表情依旧是那般轻松:“为什么要改变她的脸朝向?我不是很明白!”
“因为那个人在救她,他知道只有侧着头才不会窒息,才能活下去。然而,他只动了周醒女伴的头,却没有动周醒的头”苏祁烨的语气越来越激动:“徐显,是你杀了周醒吗?”
说到最末处,徐显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他静默了许久,可是这种表现落在苏祁烨眼中却是让其心中五味杂陈。
突然,徐显那阴沉的面色陡然消失,好似冰雪消融,他对着苏祁烨展颜一笑,嘴唇微动
就在此刻,一辆货车从两人不远处驶过,巨大的汽笛声响彻四周,几乎将徐显的声音给盖过去了,一如这个秘密就该永远埋藏下去。
滇云某街道,徐显独自前行,好像那孤独徘徊的野兽。他其实也不知道这么走着是为了什么,可是他就是需要享受片刻的宁静。
此刻,时间已至深夜,路上不少店铺都关闭了,行人也是稀稀落落的。徐显出来的时候只是穿了单衣,到了这个时间,感觉有些冷了。
忽然,行至一家便利店前,徐显犹豫了下,去里面买了一瓶酒,在附近找了个长椅随意坐下,打开酒瓶盖,哼哧哼哧地往嘴里灌酒。
徐显本来酒量就极差,喝啤酒都能喝醉的那种。此时,烈酒下肚,腹中好像有一团火气上涌,瞬间将凉意驱逐干净。然而,伴随而来的确是脑袋发胀的不适感。
他以前觉得那些借酒浇愁的人真是无聊得紧,心里不痛快喝酒有什么用?可是真到了自己身上,他才算是为什么!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还是有用的。
再是几口下去,徐显已经是有些头重脚轻了。他尝试站立起来,可是还没走两步,腿脚就开始有些打哆嗦了。
随之而来的是山呼海啸的疲倦感,徐显索性不走了,回了长椅上,整个人往椅子上一躺,难受地抹着脸,嘴里含含糊糊地在说着一些自己都不知道的话语。
恍惚之间,徐显鼻间好像闻到一丝熟悉的味道,模模糊糊的,似乎有一双温暖轻柔的臂弯将徐显搂在了怀里。
然而,强烈的困意侵蚀了徐显仅剩的理智,不久后,徐显便是陷入了熟睡之中。
在梦里,他好像是看到了连山,她还是跟以前一样,两人紧紧相拥,似乎要融合在一起。
不知道多久以后,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徐显悠悠醒转过来,他环视四周才是发现自己竟然是睡在了床上,而周围的布置还有些眼熟,这不正是此前连山雪给徐显找的一处公寓吗?
清醒过来的徐显立刻意识了一种可能性,他掀开被子,发现自己已经换了居家睡衣,然而他却没有丝毫关于自己换衣服的记忆。
“连山?”
徐显状若疯狂地冲下楼,不断地找寻着屋子里的每个角落,可是根本没有连山的半点儿踪迹。翻出手机,他又一次拨通了连山雪的电话,一如之前般,对面还是提示已关机。
“连山!连山!是你吗?你要是还在,你过来见我啊!”
连续呼喊了数次,根本没有半点儿回应,徐显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嘴中喃喃自语:“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梦?”
五年后
徐显逐渐从连山雪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开始回归正常的生活。
在此期间,贡榜叛军首领吴昂在某次与其他势力的冲突中身死,据传是其指挥部直接受到空中轰炸所致,然而那个与他发生冲突的势力并未任何作战飞机,其中详情就不为人知了。
金盛航空董事长周晟被查出贩卖,非法持有毒品,数量极其巨大,情节极其严重,被判处死刑并没收全部财产。
叶福军在得知叶灵之死的凶手已经伏法后,稍微释怀,拒绝了徐显将其接到滇云市郊别墅的想法,回了安岛村过起了独居老人的生活。
如今徐显已经完全不接触飞行了,他每天就是陪着家人享受天伦之乐,五年前那晚如同梦幻般的经历一直深藏在徐显心底里,以致于五年过去了,徐显真的觉得那只是自己的一场梦而已,直到某天下午
那天温静姝和徐文昭都去了长丰温家祖宅,去看望温明远。徐显对这种走动没什么兴趣,而且他跟自己的老丈人温明远有些不对付,索性就待在家里不出去了。
就在下午,徐显躺在长椅上在院子里晒太阳,突然家中仆人过来说有人要见自己。徐显好奇之下去门口迎接,却见一白发老妇牵着一名女童正站在大门口。
徐显并不认同这老妇和女童,但是不知道怎么的,他看到女童的第一眼总有种亲切感。
那白发老妇见徐显出来,笑着问道:“可是徐显?”
徐显疑惑:“正是!你们是找我的?不过,我好像并不认识你们啊?”
老妇虽然头发花白,但是精神矍铄,面目慈祥,想来年轻时定是一位美人。只见她拍了拍女童的后背:“我是徐离之妻洛冰颜,我们没有见过,你自然是不认识我的。”
“啊?我这原来是洛阿姨!赶紧进来,我去泡茶,真是失礼了!”徐显这才捋清关系,端是没想到徐离的妻子竟然找上门了。其实徐显自己也想不明白徐离的妻子过来找自己干什么?不过,徐离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礼数可不能乱。
哪里知道洛冰颜并没有随着徐显的邀请进入屋内,而是柔和地看了一眼牵着的女童:“徐显,我这次来并非为了讨杯茶水,而是另有其事”
徐显一怔,顺着洛冰颜的目光看向了她身边的女童。那女童梳着一对马尾,站在那里亭亭玉立,肌肤如雪,发丝如墨,长大之后必是倾国倾城之貌。
只是或许对陌生环境有些不适应,她紧紧地握着洛冰颜的手,看起来有些怯怯的。
却是当徐显和那女童四目相对的片刻,徐显浑身一震,他快步来到女童面前,单腿半蹲下来,与女童平视着。
当徐显仔细观察到女童的眼睛时,整个人都好像凝固住了,失魂落魄地喃喃着:“太像了,太像了”
只见这女童的虹膜颜色并非常规的黑色和棕色,而是略带灰色的稀有颜色就跟连山雪一样。
“你”徐显颤抖地抬起右手,就想要抚摸女童的侧脸。可是女童从未见过徐显,对于她来说,如此亲昵的动作发生在一个陌生人身上似乎是有些不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在看到徐显的样子后天然有一股安心,在徐显触碰到她的脸颊时,竟然没有反抗。
徐显心脏骤然收紧:“孩子你叫什么?”
女童没有立刻回答徐显,而是先朝着洛冰颜看了一眼,在征得洛冰颜同意后,才是脆生生地说道:“雪儿,我叫徐雪儿!”
“雪儿,徐雪儿”听到这个名字,徐显几乎站立不稳,他猛地抬头对向洛冰颜:“她是”
“你不是都感觉到了吗?”洛冰颜的脸上显出一丝落寞:“徐离已经走了,我的日子怕是也不远了,雪儿只能回到她应该在的地方了。”
闻听此言,徐显瞳孔剧震,他呆呆地望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女童,双眼之中已经充斥着泪水:“你的母亲,她在哪里?”
“妈妈走了,上周走了奶奶说去了很远的地方”或许是太小了,徐雪儿还不知道死亡的概念,脸上甚至没有悲伤的表情。她扑闪着大眼睛,突然说道:“妈妈临走前跟我说了一句话,让我转达给你”
强忍着悲痛,徐显挤出一丝笑容:“妈妈说什么了?”
徐雪儿思考了一下,突然缓缓地凑近徐显。恍惚之间,徐雪儿的模样跟连山雪重合在了一起,只见徐雪儿紧挨着徐显的耳朵,轻声说道:“照顾好我们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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