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的情形,自然不算太稀奇——历朝历代都不乏“强项令”一类人物;但那种事情不会出于门下。
君主一定用自己亲信管机要,君臣政见一致,没啥冲突的空间。
此次封驳,根源在君主并未“亲政”,段常侍不是君的亲信,而是相的亲信。
门下封驳,已是极罕见的事情了;封驳之后,皇帝坚持己见,那是真正绝无仅有了!
这意味着君权、相权直接对立,针尖对麦芒,要往大里闹了!
还有,诏书最后,皇帝几乎可算是在“罪己”——
作为臣下,将皇帝逼到如此窘境,绝不是啥光荣的事情!
毕竟,皇帝不过是要给新妇“旧恩”一个五品的散职,又不是像后汉哀帝那样,替自己的情郎无功封侯!
一定会有人说你“以下逼上、无人臣礼”甚或“心怀异志”啥的!
天地良心,说俺跋扈,容或有之,反逆的心思,那是半点也没有啊!
诏书开头那一段,也叫段广异常尴尬。
段广为官,其实尚属清廉,他替杨骏卖命,主要还是感激于舅父的知遇,同时,自己也有一番治世的雄心;五百匹绢不是小数目,在这样情形下,因为这样的事情受赐,叫他如何不尴尬?
咋办?
再次封驳?
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如是,真就要闹的无可收拾了!
可是,若不再封驳,太傅的眼眶上,就干干净净,一根眉毛也不剩喽!
迥异于前天的气势如虹,段广的后背,冷汗一层层的冒出来,中衣都湿透了。
他本就有体虚之症,大白天的,甚至看见了星星。
思来想去,无可奈何,还是要去向朱振讨主意。
一见朱振,看他脸色阴沉,便晓得,在自己到来之前,太傅府已经得到消息了。
一坐定,不等段广开口,朱振便沉声说道,“伯始,你务必坚定心意——这第二道手诏,也一定要封驳回去!”
段广心中一声哀吟。
“若驳不回去的话,”朱振咬着牙,“用不了多久,咱们就都只好回家抱孩子了!”
段广不说话。
“当然,文书的措辞上,要多多斟酌,不能再像第一次那般硬邦邦的了……伯始!”
“啊?”
朱振心中冷笑:“就这点担当,也好主持门下?太傅的眼光……哼!”
不动声色,“依某之见,既然此事是皇后的首尾,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一回,封驳的重点,要摆在皇后身上。”
段广茫然,“如何摆?指斥何某为其……面首?”
“嗐!”朱振哭笑不得,“你想哪里去了!这种事情,不管有无过硬证据,不到废后那一天,如何可以摆到台面上?”
“那……”
“反将她一军!”
“啊?”
“大致这样落笔——”
“皇后眷眷于旧恩之义……而陛下笃于伉俪之情,我们做臣子的,都是……很感动的!但正如陛下所训谕的,此事有干常典,陛下不以臣猥鄙,使戴罪门下,臣就不能不持正守常,以答天恩!”
“何某之于皇后,虽有旧德宿恩,但他的情形,只可赏以钱帛,不宜酬以功名,五品堂皇,国家名器,皇后是最明大义、最顾大局的一个人,何忍虚掷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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