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因为太虚幻境现在是个清闲部门,还是因为痴梦仙姑社畜三人组的工作效率实在是高,总之这位被月老红线坑惨了的天孙娘娘的相关记录,飞快就传到了秦姝的手中。
秦姝要这份记录的原因很简单,在办事之前,她必须要确定一下这个《牛郎织女》的故事到底是哪个版本,才能对症下药,有的放矢。
秦姝前世身为华国妇联主席,曾负责组织过多次文化宣传活动,因此对《牛郎织女》这个家喻户晓的民间传说起源及发展也有一定了解:
在上古先秦时期,牵牛和织女二星尚不具备任何身份,只是两个星座的代称;直到东汉时的《古诗十九首》里,才出现了“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诗词,将两个星座拟人化,配做一对恩爱眷侣。
此时,牵牛与织女的故事尚不具备浓重的悲剧及压迫色彩,并且带有“劳动致富”的思想,比如成书于南北朝时期的《荆楚岁时记》就是很好的例子。
在《荆楚岁时记》的描述中,居住在天河之东的织女,织造技术高超,年年纺织云锦,十分勤勉。天帝看她独身一人,怜惜她的孤独,便将她许配给天河之西的牛郎。然而婚后,织女却废弃了纺织,天帝大怒,便拆散了两人作为惩罚,只准两人一年一会。
如果说,民风开放的魏晋南北朝时期,奠定了“鹊桥相会”的故事情节,那么理学盛行、三纲五常当道、贞洁牌坊林立的明朝,便将“偷窃羽衣”的部分添加了进去。
然而牛郎偷窃织女羽衣的情节,事实上并非华国传统神话故事所独有。在知名度甚高的《安徒生童话》和《格林童话》中,都有同样梗概的故事,比如《沼泽王的女儿》和《熊皮公主》等。
这些故事的共同点,就是拥有超乎寻常能力的女性,都会将力量附着在衣服上,被窃走衣物后落入凡间,缔结婚姻,这便是被称作“天鹅处女”或者“羽衣仙女”的,世界级故事通用情节之一。
言归正传,在明朝万历年间,朱名世所著的《牛郎织女传》中,首次出现了牛郎趁织女洗澡时偷窃羽衣,逼织女不得不下嫁凡人男子的情节。现实中拔地而起的无数贞节牌坊,终于也跨越了仙凡之别,压迫在本该不染凡尘的天孙身上了。
如果故事到此为止,以现代社会的眼光来看,牛郎的罪行尚且局限于“拐卖”和“猥亵”这两大方面;有个丧良心的律师为他争辩一下的话,没准还能判个死缓。
但秦姝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先是飞快翻阅了一下让钟情大士找来的天界神仙名录,又细细阅读了一下手中尚未写完的半本记录,便骇然发现,这个故事与以上所有传说都无关,竟是现代社会通行的那个最可怕的版本:
在这份记录中,牛郎不再是“天上金童”,不再是“河西牵牛”,只是一个普通的、名为“孙守义”的人类男子,与本该居住在天河之东,“年年织杼劳役,织成云锦天衣”的巧手织女,半毛钱前缘都没有。
可以说,孙守义能娶到织女,完全靠自家老牛的指点,趁织女下凡游玩,在水潭中洗澡的时候,偷走了她的羽衣,使得织女无处可逃,这才不得不嫁给了他。
这份文书写得十分详细,对织女下界的时间、牛郎的姓名家境住所、两人成婚的日期等最细枝末节的小事,都记录得那叫一个有枝有叶、凿凿有据。
然而秦姝对着这份记录来来回回看了三遍,也没能从上面找到织女的真名,取而代之的,是“孙云氏”三个大字;通篇的记录中,只有“孙守义”一个男人的名字赫然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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