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追远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冷汗自额头上渗出。
他想要去分析到底是从谁那里泄露出的消息,可这么做的前提是,摒弃所有感情因素干扰,用最冰冷理性的思维去平等对待每个人。
放在平时,这其实不算什么严重的事,甚至都能说是小事一桩。
但问题是,现在他面对着李兰,他一直在强绷着。
任何一个小小的破口,在这个时候,都可能引发决堤。
许久未曾犯过的病,在此时渐渐有些控制不住了。
李兰看着自己儿子此时痛苦发白的脸色,她脸上不仅没担忧,反而嘴角还略微牵扯出了些许弧度。
仿佛是在看着一个拼命往自己身上披裹着衣服本质上却仍是一丝不挂的小丑。
她开口了,这是母子二人回家后,第一声交流。
因为同病相怜,所以才更懂得如何让伱彻底犯病。
她说道:
“是你最亲近相信的那个人。”
李追远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阿璃,自己的所有事,都和阿璃讲述过。
瞬间,他平静了下来。
李兰眼皮微垂。
男孩摊开自己的右手,看着那早已消失不见的伤痕,记得当初,这里有五个指甲刺入后所造成的伤口。
那晚,女孩扒开自己掌心,看见自己自残的伤痕,决绝地转身离开。
第二天,她就坐回屋内,脚踩着门槛。
是我最亲近相信的人泄露的消息,阿璃告诉柳玉梅,柳玉梅再通过她的关系向上汇报?
逻辑上似乎能说得通,
前提是阿璃得能说话。
“呵呵……呵呵呵呵……”
李追远笑了起来。
本以为高深复杂的难题,却截止在了一加一等于几上。
有理有据的铺垫,母子单独在一起的氛围,这世上最锋锐的匕首,是在真实包裹下的谎言。
李追远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李兰。
你不该多那一句嘴的。
你以为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实际上是递出了那根绳。
你刚刚那句话,其实暴露了你的底牌,《集安人防工程报告》,是你抽出来,打的概率牌。
你无法让罗工主动接受审讯汇报,但你能够看到罗工的工作简历,也能通过罗工后续的一些动作,发现他对人防工程里高句丽鬼影有着极深的执念。
你应该还看到了庸国地宫的报告,你觉得罗工大概率会跟我们说起这件事,因为自己现在还是罗工的学生。
至于是否真的说了,你不知道。
你拼概率的这张牌,我要是真的沉浸去思考到底是谁故意走漏汇报了消息,才是真的步入了自证陷阱。
李追远没急着说话,只是撕下一张报告纸,擦拭起额头上的汗。
然后,再次拿起笔,开始写下关于“朱昌勇”的事,这部分谭云龙应该早已汇报过,但前面那段郑海洋一家三口嘴里爬出乌龟的事,谭云龙并不知晓。
将写好的报告纸推向李兰后,李追远拿起《集安572人防工程调查报告》。
没错,罗工说他汇报过了,可上头却没再对他进行反馈,因为罗工所汇报的“梦”,在这一众汇报里,显得很普通。
在罗工他们抵达前,在工程渗水前,其实就已经有人死了。
罗工他们来了后,那次遗落在里面没能出来的人,也有不少,罗工本人能活着出来,都属极为幸运的了。
山里,是真的挖出了东西,不是墓,不是祭坛,不是地宫,而是……
最后一部分的结论报告缺失了。
不是被李兰藏私,而是李兰也不知道,或者说,完整的报告,她无法带到家里。
但结论报告看不看其实也无所谓,因为还是基于排除法的猜测。
以后自己去就是了,他对高句丽文化并不感兴趣,但对罗工的“白月光”,很好奇。
那晚罗工在讲这段经历时,他就听出来罗工做了部分隐瞒,现在结合这份报告,更是佐证了自己的这一判断。
好了,交易结束。
李追远站起身离开座位,他没向门口走出去,而是走到桌台边,将烧水壶拿起来,来到水池边冲洗了一下里面,再接上水,放回去插上。
水在烧的同时,男孩还拿起桌台边的抹布洗了洗,然后仔细擦拭了水池边缘的污渍,最后,把帕子又洗了一遍迭放在水池边。
这时,烧水壶里的水也烧开了。
李追远走向李兰,伸手拿起李兰先前喝自来水用的水杯。
李兰一直看着他的举动,神情平静。
但她的双手,却已隐没进风衣袖口中。
李追远将开水倒入杯中,再将杯子捧起,先放在自己面前用嘴对着轻轻吹了吹:
“呼……呼……呼……”
最后,男孩将杯子端向李兰,脸上挂起纯真关切的笑容,脆声道:
“妈妈,喝热水。”
李兰的身体开始轻微颤抖,呼吸变得急促,脖子处青筋毕露。
来啊,
互相恶心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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