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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下的是快棋,都没怎么思考。
渐渐的,李追远开始感到不支,最后……
“我输了。”
李追远没放水,他是真输了。
虽说自己没正经学过棋,但他脑子算力好,围棋又很吃这方面,所以不去和国手比,只是单纯放在民间爱好者层面,他的棋力不算差的。
但女孩显然更厉害,她应该是曾正式学过的,下得不仅快而且很有章法。
对此,李追远并未感到有什么挫败感,他知道自己学东西快,却不可能跳过“学”的过程。
很多领域,只是脑子好是不够的,还需要大量的积累和沉淀,更需要平台的加持。
“阿璃真厉害,还下么?”
女孩指尖捏着棋子打着圈,抬头看着李追远,意思很明显,她还想下。
李追远收拾好棋盘,见好像起晨风了,就从露台西边角找来四个水泥脱落块儿,压住棋纸。
第二轮对弈开始。
落子速度依旧很快,李追远则越下,嘴角越忍不住轻轻勾起。
他感受到了,女孩在给自己让棋。
他没感到羞辱,反而很开心,然后,他开始故意走差棋。
这下子,女孩的落子速度开始变慢了,眉头也逐渐蹙起。
李追远不忍继续逗他了,还是赢了。
女孩抬头,看向李追远。
她的嘴角,隐隐有点嘟起的痕迹,很不明显,她应该是生气了。
但她的睫毛没有跳,身体也没颤抖。
“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我错了。”抬头,看天已经亮了,而下面,刘姨喊吃早饭的声音传来。
李追远把棋盘收起,带着秦璃下来吃早餐。
很默契的,原本的单人独享早餐变成了双木凳小桌。
李追远照例把咸菜给女孩分到小碟里,在女孩开始用餐后,自己则按照习惯,给鸭蛋壳撬一下,剥开头后,用筷子挖着吃。
忽然,察觉到身边女孩不吃了,李追远看过去,发现她正看着自己手里的鸭蛋。
“我给你开一个?但这样可就不方便掌握分量了哦。”
秦璃还是盯着看。
李追远只能给她也敲了一个鸭蛋,细心剥开一点壳,递给她。
秦璃双手接住,捧在怀里,低头认真看着破了头的鸭蛋。
这时,李三江晃晃悠悠下楼了。
看了看小远侯和女孩的双人桌,又看了看柳玉梅、秦力、刘婷的家庭桌,他默默地走向自己的孤寡老人小桌。
刚准备开动呢,就瞧见坝前小路上,出现的身影。
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皮肤黝黑的少年,推着一辆独轮车,上头坐着一个老头。
少年只穿了一件打了补子的蓝色裤衩,光着上半身,脚上是明显不合脚的塑胶解放鞋。
老头是个癞子头,身材明显因年纪大而缩了水,穿着一双塑料拖鞋,手里拿着一个水烟袋。
李三江见状,无奈地放下筷子,道:“得,讨饭的来了。”
等那一对爷孙上了坝,李三江又热情地上前打招呼道:“哎哟,知道你们今儿个会过来,可没料到你们过来得这么早。”
老头嘬了一口烟,说道:“特意天黑赶路的,到你这儿,可以省一顿早饭。”
“婷侯啊,锅里还有粥么?”李三江问道。
老头冷哼一声,不屑道:“到你这儿还喝稀的那我不是白来了,我们要吃干的。”
“成成成,婷侯啊,去做饭。”
“好嘞。”
刘姨去厨房做饭了。
“小远侯,你过来。”李三江把李追远喊来指着老头介绍道,“这是你老山叔。”
“你放屁,老子为啥就要给你矮一辈儿!”
“那行吧,就叫山爷爷吧。”
“山爷爷好。”
“哎,好,挺俊俏的细伢儿,细皮嫩肉的,真乖。”
李三江笑着摸了摸李追远的头,说道:“小远侯啊。”
“太爷?”
老头闻言,马上脸一红,气急败坏道:“好你啊李三江,到底还是存心占老子便宜!”
“呵,我才懒得占你便宜,你不就和伢儿爷爷汉侯差不多年纪么。”
李追远有些意外,也就是说,这老头比太爷小这么多,可看起来,自家太爷反而比他年轻。
远处,正喝着粥的柳玉梅放下碗筷,拿起手绢轻遮鼻子。
那老头身上,一股子水里的尸臭味儿,真倒胃口。
再看其外表形象,也是一副捞尸人该有的模样,反观李三江……吃得好过得好养得好,才是特例中的特例。
说白了,但凡有正经出身且有正经营生的,谁愿意去选择干捞尸这行啊?这就先天决定了捞尸人在村里的经济地位,再算上捞尸的各种禁忌加身……晚年也是鲜有安乐的。
柳玉梅不打算继续吃了,看见自家孙女也离了桌,可能是那小远被叫过去认着人呢,可孙女没去二楼等着陪看书,而是径直走回东屋。
嗯?
柳玉梅有些好奇地慢慢走回东屋,正准备跨过门槛进去时,却看见孙女又出来了。
“还是去找小远啊?”
女孩没说话,穿过坝子,上了二楼,去东北角坐着,等李追远忙完来看书。
虽然欣喜于孙女的改变和好转,但惊喜劲儿在昨天逐渐过去后,柳玉梅心里也渐渐开始泛酸。
明明是自己辛辛苦苦精心带大的小姑娘,可现在眼里,只有那个小远了。
得亏二人年纪还小,没那方面的顾虑。
可转念一想,小时候都这样了,那等长大些了还得了?
还好,这小远暑假过去后要回京的。
但,要是那会儿自己孙女病还没治好他就要走了怎么办?
走入东屋,柳玉梅准备给自己点上几根香薰驱驱味儿,顺便定一定自己这杂乱的心神,目光就很自然地扫过了牌位桌。
然后,她马上就又回头重新看去。
“这……”
只见,原本自己父亲摆放的位置,牌位不见了,变成了……
一颗被开了壳的咸鸭蛋。
……
老头姓陆,叫陆山,是西亭镇人,也是村里的捞尸人。
少年叫陆润生,是陆山在河边捡来的,虽是养子,但毕竟岁数差太大了,他就让少年喊他爷爷。
“小远侯啊,你太爷我和你山大爷,那可是过命的交情啊。”
陆山冷笑一声:“呵,是啊,每次都是我去涉险卖命,你过一遍钱。”
“嘿,我这不是信你的本事么,再说了,那点活儿对你来说又不算什么,根本就用不着我出手。”
“你这老东西,人越老,皮越厚。”
有些活儿比较复杂,寻常一个捞尸人搞不定,也会呼朋唤友一起来做,陆山就是李三江用熟了的搭档。
二人关系好得不得了,一有危险的活儿李三江就会第一时间想到他。
就比如这次牛家的冥寿。
李追远也感觉出来了,山大爷对自家太爷有很大的不满情绪,不过这也正常,看山大爷爷孙的穿着就清楚他们日子过得比较拮据,而自家大爷这里……怕是村长家的日常伙食都没他的好。
都是一个行当的,日子过得一个天一个地,心里肯定会不平衡。
刘姨端来了菜,时间紧,她只来得及炒了俩菜,一个是香肠炒蒜苔,一个是茄子烧咸肉,菜量大且荤多素少。
刚蒸出来的米饭则是用铝盆装的,冒着热气。
润生见到肉后,开始不自觉地咽口水。
让李追远有些意外的是,端菜上来的刘姨还顺手拿来了一把香。
“妹子,再给我拿个饭盆来。”
“好嘞,是我忘了。”
显然,爷孙俩不是第一次来太爷家,刘姨以前也招待过。
刘姨拿来了另一个大碗盆,山大爷将米饭舀入,然后夹菜盖在上头。
随后,他将香点燃,分别插在了桌上的饭里和菜里。
做完这些,他开始对着自己面前的盖浇饭大口吃了起来。
李三江拿出白酒,给山大爷倒了一杯,他也就在吃饭时抽空一口闷,然后瞧瞧桌子,示意李三江继续倒。
而润生,则一直坐在那里,看着还在燃着的香,没动筷子。
可他明明很饿,也很迫不及待。
刘姨将汤端了过来,番茄蛋花汤,加了不少香醋。
山大爷端起汤碗,给自己盆里直接倒,然后继续扒拉。
李三江拿出烟盒,拔出两根,弹给他一根后自己也点燃,骂道:“他娘的,你是不是昨天就没吃饭饿着肚子来的?”
山大爷“咕噜咕噜”继续吞咽,最后端起盆子,将汤汁也全部收入口中,这才心满意足地用手背抹嘴放下,拿起烟,在桌面上敲了敲,说道:
“收到你的信儿时,就不吃饭了,饿了快三天了。”
“我说你自己饿死了裹个草席一埋就是了,伢儿跟着你还得受这罪,真造孽。”
山大爷点燃了烟,不咸不淡地说道:“我捡了他,他就得跟着我受罪,这是应该的。我也跟润生侯说了,等我死了,就让他来寻你,他给你做事,你给他管饭。”
“别瞎说这些屁话,我年纪比你大,肯定走你前面。”
山大爷吐出一口烟圈,舌头裹了一遍牙齿,对着桌下啐了一口,说道:“算了吧,你祸害遗千年,我可没信心活得过你,和你比阳寿我都觉得犯忌讳。”
终于,饭菜上的香烧完了,菜上和饭上都落了不少香灰。
但润生根本不在意,把那个装饭的铝盆端到自己面前,就开始吃饭。
李追远有些疑惑,但没好意思开口问。
坐在对面的山大爷瞧见了,笑着道;“润生侯小时候吃过脏肉,弄得现在活人干净的吃食吃下去得吐,平日里就算喝碗棒子粥都得先插根香。”
说着,山大爷忽然作怪似的向着李追远这边压了压身子,逗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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