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罟婆今年已经七十八岁了,在平均年纪仅有三十一的凡间界中,她是重溟城中年纪最大的老人,没点后福都是活不到这个年岁的。
织罟婆擅编渔网,她一双手骨节又粗又大,织不了桑麻,摸不得云锦,但渔网却编得又快又好,每个绳结都拧得结实有力。虽然少时与家人因战乱离散,丈夫又死于海难,但中年时因为渔网编得好而被公家聘了,老眼昏花编不动时也没被辞退。重溟城中的巡卫队在路过她家门时总会看看她,问问她需要什么帮助,那些孩子被她从小看着长大,一个个都跟她的亲生孩子一样。
听说海上出现了三十年前那般巨大的漩涡,风暴将要来临时,织罟婆正坐在自己的家中慢吞吞地编着渔网。却不想,一群长得可俊可俊的仙长们突然火急火燎地冲进了家中,把她连人带椅子一起端上了一艘大大的、能在天上飞的船,说要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当时情况太紧急,小仙长们也没有停下来听她说,其实织罟婆想说啊,仙长们的好意她心领了,但是她老了,走不动了,只想待在自己的家。
只想待在那个或许要忍受凄风与苦雨,但窗台上的爬山虎总是蓬勃向上、所有人都能微笑着去面对明天的家。
织罟婆想要回家,所以她徒步走回来了。
一开始,是她独自一人走,后来,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人搀扶着她,有人紧跟着她,有人在她走不动时背起了她。他们逆着狂风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像一群固执又不听劝的蚂蚁。
“海潮已经没过岸堤了,要开闸泄洪,升高防浪堤啊。”背着织罟婆的水手嘀嘀咕咕地说着,“海啸要是来了,我们还有护城大阵。渔船都停在港口,也不知道缰绳有没有系紧。家里的海货只收了一半,天气要是一直下雨岂不是晒不干,那就只能做成酱臭鱼了,哎哟……”
海民们嘴里碎碎念着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计较着自家一亩三寸地里的三瓜两枣。虽然他们都知道,在面对无可抵挡的天灾之时,再多的人力也仍旧显得乏力而又渺小,但是人总会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
“也不知道小吕和阿东都怎么样了啊。”织罟婆想到几个留在城中的孩子,看着暗沉的天幕,忧虑道,“下雨了,可得记得回家啊。”
织罟婆说完,似是老天爷都在回应她的话,伴随着一声雷鸣,倾盆大雨哗啦啦地泼洒而下。
海民们栉风沐雨地赶回了家,死寂一片的日照城随着人流的涌动,如同被注入了活水一般,开始有生机萌芽。
……
宋从心找到姬既望时,额头生出了一对龙角的银发少年正坐在他时常待着的那方礁岩之上,看着远处几欲触海的大月与澎湃汹涌的海浪。
他似乎没有发现宋从心与梵缘浅的到来,只是默默地凝望着大海。梵缘浅拍了拍宋从心的肩膀,示意自己去另一方探查一番。梵缘浅觉得自己修闭口禅太久,已经不知道应该如何劝解他人放下,她善解人意地给两人留下了一个谈话的间隙,转身便朝着海民们最挂心的港口处走去了。
宋从心低头看着礁石上摆放的一刀一扇,那是姬重澜的本命法器。姬重澜死去后,姬既望并没有忘记将它们带回岸上。
显然,姬既望是想通过神绥之舞来平息东海归墟之难的。但不知道为何,他将缄物带在身边,却久久不曾拿起它。
“你在犹豫什么?”宋从心走到姬既望身旁,也随他一起在悬崖边上坐下。
姬既望离散的神智被她唤醒,回头看向她时,少年死水般平静的金瞳中似有涟漪轻泛。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问她“还好吗”,但过了好一会儿,说出口的却是与挂念无关的迷茫:“神绥之舞是悦神的舞乐,我不知道应该向何神祈祷。”
“不会有神明回应我,重溟城也不需要神。”
姬既望看着宋从心,化龙后的少年已经能够很好地控制住自己蛊惑人心的致命天赋。若说曾经的姬既望似海中择人而噬的水鬼,那眼下的他便好似月中骞树所化的神明少年,容姿神圣,气韵清正,再不会让人联想到妖邪之物了。
雨,越下越大。两人坐在料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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