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她知道这段时间他积攒了很多压力,一时控制不住情绪也是有的,便装作不知晓,愈发将身子贴靠向他,让他感受她的存在。
人都是有喜怒哀乐的,只不过谢不归在她面前总是很稳定,给她的感觉一直强大又可靠。
这是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脆弱感,郎君呼吸清浅,头埋在她颈间,表达着对她那种超乎寻常夫妻的眷恋。
她不敢惊碎这难得的脆弱,就像不敢惊扰停栖在指尖的一只蝶,怕它一飞走,就不再飞向她。
一眨眼,思绪回归。
这样的人再也没有了,这样的眷恋也像是那泡沫,飘到半空就碎了。
芊芊看着面前的人,真诚道:
“多谢公公提点,您是个好人。”
来邺城已有两千多个日夜,她仍未变得长袖善舞,连夸人都是干巴巴的,倒是辜负了那人早年的一番教导。
景福摆了摆手,看她一眼,嘴唇蠕动了两下,似有些话藏在心里。
终究咽回了肚子里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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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含章殿没多久,刚行至半道,一个穿绿衣的宫女撞上来,满脸的失魂落魄。
同她一照面,蓦地屈膝,重重跪在那铺着鹅卵石的小道上:
“小主人,求小主人救命!”
翠羽跑得鬓发散乱,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泪,恐惧得声音都变了调:
“陛下他、他为了郑娘子动了大怒。他要杀我阿兄!娘娘,救命!”
翠羽一紧张就会变成结巴,一迭声慌慌地喊着救命,语不成句。
芊芊吃了一惊,面上不显,揽过她肩,抚她发顶,帮她缓一会儿好站起来:
“别急,你细细说来,我听着。”
翠羽抽了抽鼻子,贴向女子,嗅着她身上桃花淡香,情绪很快缓和,有条有理地说:
“是在水阁的那位娘娘。陛下要为了她,杀尽天下僧尼!还要焚毁佛像和经书,拆毁寺庙!首当其冲的便是我阿兄在的大觉寺!”
灭佛杀僧……
芊芊吃了一惊。
在水阁的那一位,郑国公嫡女,貌动邺城,家世显赫。
亦是这些天来闹得满城风雨的情蛊事件的另一位主人公。
对方进宫以来并无封号,也无位分。
因为名义上,她是谢不归的长嫂。
可如今谢不归登临帝位,生杀予夺,皆在一念之间。
哪怕对方是他长兄的遗孀,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天子想要一个女人,谁敢多说什么?
翠羽脸色发白:
“我阿兄在大觉寺出家,为的便是事事好与我有个照应,怎会出这样的祸事!陛下若真下旨,阿兄可就没命了!”
“小主人,奴婢就这一个亲人在世,您能不能想想办法……”
翠羽知道这样的请求让芊芊为难,拽着她衣角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瘦小身子抖如筛糠。
翠羽生于中原,是后来才来的南诏。
前朝时,末帝昏庸,中原战乱不止,兵戈不休,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翠羽和阿兄也在一次战乱中不幸失散,此后辗转多方,终于重聚。
对方虽已皈依佛门,却仍念血缘亲情,多次与翠羽通信,关切倍至,时常赠些银两衣物。
是以兄妹感情颇深。
与至亲阴阳两隔,是何等的痛楚。
正因知晓,芊芊才能对翠羽的心焦如焚感同身受。
为了安抚她的情绪,芊芊低缓着声,用家乡话同她说:
“翠儿,你同我跨越万水千山,跋涉万里,才来到这里,无论当初过得有多艰难,都未弃我而去。”
翠羽泪光模糊,被她指腹擦过,一一拭去。
“我阿姊早逝,身边也没有旁的要好的玩伴,金肩和你,与我相伴多年,一起长大,在我心里,早已把你们当成我的亲姊妹……如今你有难,我岂会坐视不理?”芊芊扶她起身,替她拍掉裙上尘土,一字一句说:
“灭佛杀僧,是动摇国本的大事,我相信他不会理智全无到那种地步。”
似乎为了说服她也为了说服自己,她又补充一句:“苍奴他……不是荒唐的人。”
应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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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阁
望着牌匾上那清寒隽永的三个字,她微微愣神。
谢不归教她官话的那段日子,与她读过诗经,有一篇印象颇深——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那位可遇不可求的伊人,便住在这绿竹猗猗的阁楼之上。
名唤,郑兰漪。
步子刚从门槛迈进,一个茶杯掷出,“砰”一声在她脚边砸个粉碎。
不知谁“嘶”的抽了一口凉气。
“你就好好待在宫里,待在朕身边。朕看谁敢多言一句。”
这声音,清冷弥怒,顷刻间,宫人跪了一地。
“陛下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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