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放出光明,程雪意有些不习惯地皱了皱眉。
沈南音逆光站着,太阳的万丈光芒仿佛度给了他,习惯了黑暗的她不自觉地远离着。
没走几步,便听沈南音郑重道:“程师妹。”
程雪意微微一怔,望向光芒中的男人,他身量极高,影子投下来将她完全笼罩。
她看不清他的脸,但能看到他光洁白皙的下巴,和莹润柔软、口感极好的双唇。
这双漂亮嘴巴说着让她讨厌的话。
“师妹问我可有梦到过你,答案是有。与师妹前情在先,会梦到你这件事我也无法控制。但仅有一次,之后再也没有。”
他那之后都很少睡觉。
沈南音字字坚定恳切:“师妹又问我想不想要……答案是不想。”
“无论之前还是现在,我都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以后也不会有。”
裹着金光的男人像世间最不可逾越的高山,最不可捕捉的风,没有人可以折断他自由向上的翅膀。
“我少时便发愿要和师尊一样,一生献给乾天宗,潜心修道,不问世情。”
沈南音认认真真地朝程雪意弯腰一拜,半山坠落飘摇的花瓣拂过雪意的眼睛,她没有眨眼,也不曾闪躲,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的头顶。
“万望师妹玉成。”
玉成。
好一个玉成。
程雪意看见了沈南音向她弯腰。
但结果完全不是她想要的那种。
他是弯下了他的脊梁,但是为了将她推远。
程雪意静静看着他,他一直弯着腰,维持着拜她的动作,好像她不答应就不起来。
真可笑。
要不要看看你在用这种方法要挟谁?
程雪意走到他面前,抬手落在他肩上。
她面无表情地将他一点点扶起来。
沈南音也没坚持着非要拜她。
他直起身来,与程雪意目光相撞,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甚至十分严肃冷淡,让看惯了她表情多变、时常含笑的他有些不习惯。
下一瞬,绷着脸的姑娘又笑开了,手上用力将他推远一些,自顾自地笑成一团。
她腰间银铃忽然开始响,伴着她前仰后合的模样袭向他。
沈南音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恍惚间似乎看见了程雪意在笑着朝他眨眼。
风和日丽的清晨,云梦峡险峻的山林之中,瀑布飞泄而下,轰鸣声呵着铃声摇摇曳曳。
程雪意背着手轻盈地走向瀑布,光影洒在她身上,沈南音察觉到不对劲。
“程师妹,不要再往前——”
话音刚落,程雪意直接从瀑布处跳了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沈南音已经追随她跳下了瀑布。水花四溅之中,他看见她灰扑扑的衣裳被水打湿,发丝也湿润地贴在额头和脖颈上,整个人头朝下飞速坠落。
沈南音要接住她实在太简单了,但程雪意也不是在找死。
她朝他笑道:“大师兄那么紧张干什么?好像你不愿意,我还会吃了你一样,我只是看在海妖眼泪的面子上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不会觉得我真会让你碰我吧?”
沈南音瞳孔收缩,水雾被他的护体罡风阻隔的干干净净。他看起来依然整洁体面,程雪意则完全相反。
她浑身是水,狼狈下坠,与游刃有余的大师兄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可明明她才是下坠的那个,沈南音却仿佛成了被她栓上丝线的木偶,心神全由她操控,是悲是喜,是好是坏,是平和还是混乱,全看她的意思。
便如此刻。
“大师兄以为我要跳崖?想什么呢,目的地就在这瀑布下面,我们到啦——”
程雪意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将匕首狠狠刺入瀑布后的石壁上,硬生生止住了自己坠落的速度。
她翻身一跃,消失在水幕之中,沈南音紧随其后,在水雾里看见一道隐秘的石门。
石门布满青苔,门前只有很小的一片空地供人站立,程雪意正站在那里。
她没冒然进入半开的石门,斜倚在那一边收拾满身的水迹,一边观察里面的情况。
沈南音一身干燥清爽地进来,下意识要帮她把身上弄干,手刚抬起来,她人已经闪身进了石门。
为防里面有诈,她会受伤,沈南音立刻跟了上去。
越过石门的时候,他眼前一花,银铃声响起,沈南音神思断了片刻,人被重重压在石门上,再接上时,望见程雪意鲜活却冰冷的双目。
“拜我可没用,跪下来求我的话,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沈南音愣住,头疼欲裂。
他使劲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看见程雪意并不在身前,反而在很远处回眸等着他。
“大师兄?”她奇怪地问,“你怎么了?快跟上来啊?”
沈南音:“……”
幻觉吗。
他审视石门,顺手整理衣衫,慢慢走到程雪意身后,看她满身水汽,这次抬手帮她弄干,她接受了。
她明明是修为低的那个,却自信从容地走在前面,沈南音安静追随,并不越过她。
他静静看着她的背影,鼻息间满是她身上独特的雪意。
不是幻觉。
他双指并拢,将她腰间铃铛冻住。
他是水灵根,水的一切形态都可以供他使用,冻结亦是。
程雪意发现他的举动,脚步顿了顿,沈南音则脚步不停,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她前面。
“音生于昆山沈氏,师承静慈法宗,师尊与家门有训,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除天地父母外,不屈膝向任何人。”
沈南音稳定平静道:“恕我不能跪下来求师妹,望师妹海涵。”
程雪意:“……”
“师妹的脾气一如从前,不见分毫更改,但至少懂得掩饰,有在进步。不过行铃音幻术并非正道之举,也不是次次可以成功,往后还是不要再用了。”
……行,沈南音。
你很行。
你最好一直这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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