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妹也无趣,只好出门来。李春仙还要送送她,赵三妹不满道:“二婶子,你从前白去水库接受教育了。怎么你面上刚强,骨子里怯得很!”
几句话,把李春仙说的心里酸起来。
到底是什么让她怯起来?——面对饥饿和死亡,她不怯,以顽强的生命力养活着一大家子人;面对贫穷和白眼,她不怯,队里搞生产,没有女人比得上她。可一旦要她去求思想上进,求知识进步,她就怯起来。
说出来也可笑,在苦难中长久地生活着,居然习惯于沉湎苦难,而惧怕进步。
大概因苦难已经有了样子,而进步后的未来却是未知的。
村里又开设了妇女扫盲班,这次和从前不一样,学的是新思想、新技术。李春仙犹豫了好几次,想要去学习。可几次到了村委会又返身回来。
她想得太多,想:队里的人知道我来学习,不会取笑我吗?我要是跟不上新思想,老师不会嫌弃我?后来又想,学这个有什么用?学了可以填饱肚子吗?
后来,她又自己劝自己:时代会抛弃她,可土地不会抛弃她,土地永远是用来种粮食的,种粮食就不会饿肚子——她如今只甘愿把一颗心放在土地上。
越是想,脚步就越是往后走,直到最后,走回了那个黑暗的窝棚中。
赵三妹轰轰烈烈的组织活动没能搞起来,队里也再没搞选举,说是上面会委派一位过来。三妹自己是半瓶醋,没把理论学深入,更没有应用在实践中,光靠一腔子热情,什么也没办成。
县里鼓励男女婚姻自由,宣传近亲结婚的坏处,男女双方要通过村委开介绍信才能领取结婚证。但县里政策再好,在梨花村也吹不起什么大风浪,媒婆还是暗暗流连在梨香飘扬的人家。
后来,生产队按要求开展妇女主任选拔,终究邱凤花当了选。
春仙于是和癞子媳妇叹:“怎么是她呢,她也不识多少字。要紧的是,她这人不大热情。我别的不知道,但妇女主任,得有一腔子热情。”
癞子媳妇知道春仙的遗憾,问道:“当初,我听说三妹来动员你。你怎么不去?咱们队里的丫头媳妇们,都是些哑炮。你经济上虽然困苦些,到底还认两个字。”
春仙道:“怕下不来台。怕别人不听我的。经济上落后,连带着信心也落后。嗳,算了,不谈。”
不久后,赵三妹就在父母的安排下嫁了人。听闻她在村委闹了一场,但也没闹出个什么故事来。十五六岁的青春之火,被一方红盖头压了下去。赵三妹到底嫁到了哪里,李春仙不知道。但接下来的二十年里,她再也没见过赵三妹。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