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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2 第二十二章(第2页/共3页)

倒霉,出神的次数越来越多,眉间染上抚不平的愁绪。原以为她会怀疑到他头上,却没想到她反过来安慰他。

“是我拖累了你,我从前在师门,也是这般倒霉,所以我早已习惯独来独往,抱歉,第一次与人结伴同行,是我考虑不周……害你遇险。”

字里行间,皆是温柔苦涩。

她沉默良久,他以为她在思虑什么好计策。

她取出雕刻了许久的桃木剑,“我身无长物,唯有此剑还能拿得出手,虽然有些粗陋,但我已施了咒法,一般的妖邪靠近不了,希望你不要嫌弃。”

漂泊许久,她已经穷得一件像样的东西都拿不出来,那桃木剑,她一个月前便在雕刻,但那时他不知,竟是送给他的。

他垂下眼眸,却没接。他擅长观心,隐约猜到她要说什么。

果然,她下一刻郑重与他说,“从今天开始,你我分道而行。”

“你不像我,你有家可归,回家吧……你如今有自保能力,他们不会再欺负你。”

分开,是为了保护。

他若真的因她遇险,她一生于心不安。

纵然上一刻已预想到,但亲口听到,还是让他心口一滞,未及细想,下一刻拒绝已脱口而出,“我不会走。”

“我不会用剑,没你不行。”他抿起唇,眼底却没什么温度,“分道扬镳,除非我死。”

他当时没有细想这下意识的反应意味着什么,以为自己还在坚定初心,骗她赴死。

这次之后,她下定决心教他剑术,用以防身,他本就有天赋,学什么都快,但为了不露馅,只能装作听不懂,一遍遍要她示范。

在重复中,或许因为枯燥,他的目光不知何时,已经从学习身法变成了看人。

他漫不经心的托着腮,凭心而论,纵使她修为低微,身姿样貌却世所罕见,赏心悦目。

若她不是仙境劫数该有多好。

这念头一起,他心底一惊,便转瞬压下。但他不知,某些念头一旦萌芽,便一发不可收。

她为什么会是仙境劫数呢?

他博览群书,很少大规模翻阅书籍,可从那之后,他好像有翻不完的书,怀疑自己学艺不精,试图寻找其他化解之法。

他精通昆仑仙术,更擅长占卜与衡世,一遍遍重新推演她的结局,试图推翻之前的结论,哪怕只有一次指向不同结局,都证明自己和师叔是错的。

可每一次,都是死卦。

记不清从哪天开始,他不再记得骗她。大概是相处太久,无需再骗,有些伪装已成本能。

他开始想,若这一天来的晚一些,再晚一些,或许会有不同解法。

两人相伴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十九年又十一个月零二十二天。

最后一天,恰是冬至,大雪封山。

他于风雪中为她殓尸,可她未成仙,顶多算是灵体,死后身消魂散,连一点灰烬都留不下。

身死道消,南柯一梦。

他连她的一根头发留不下。

那一瞬间,他整个人似被满天冰雪冰封。无法思考,耳边一片嗡鸣,却有一道明媚的身影跑到他脑海里。

“抱歉……第一次与人同行,是我考虑不周,没有保护好你,害你遇险。”

“我身无长物,分别之后,只有此剑能予你护身,希望你不要嫌弃。”

“若真有你说的那天,你是我唯一一个朋友,我只愿你不要伤心,带着我的那份一同活下去。如果……你不伤心,可要记得我久一点。”

可他本就是来杀她的,他怎么会伤心?怎么会记得她?

她没什么朋友,除了他,没人会记得她。

他成功了。

他应该喜悦,却笑不出来。

他双眼布满血丝,好像并不伤心,因为他哭不出来,却难受的想将心脏剜出来。

他在三千风雪中长跪不起,忘记回昆仑复命,只紧紧抱着那柄桃木剑。

好像除了此物,他已一无所有,好像只有此处,还留有最后一丝眷恋的气息。

忘记过了多久,终于被师叔带回了昆仑,又痛又怒的将他骂醒。

回忆起来,两个人虽然常遭困境,但真正的相处平淡又无聊,左右不过是一个陪伴——不过是长达十九年又十一个月零二十二天的陪伴,于上仙漫长的寿数中,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昙花一现,本该半点涟漪也掀不起。

她死之后,仙境劫数化解,没人记得她,他的生活也重回正轨。

可那些最平淡的事,却化为午夜梦回笑着留下的泪水,惊醒后只能看到昆仑的冰冷雾霭与月光。

当时只道是寻常,随着一年又一年过去,他不但没有忘记,反而越来越想念她。

他想念她回眸看他时的温柔,想念她不厌其烦的教他剑法,想念她不顾一切奔向自己的身影。

可她的温柔一笑,后来在梦中都很少见到,连梦中见她一眼,成了他一生的奢望。

时间太久,他发现自己越是想她,越记不清她的相貌。

他终于妥协,心底生出不该有的隐晦念头,这漫漫仙途,已心如死灰,再无进益可能。如果能再见她一面,他愿倾尽所有。

思绪转回,上一世他为接近她,他为她准备了一场烟火,人间明月高悬,便如今夜一般皎洁。他仍然记得,她如今夜一般喜悦。

“你喜欢吗?”

容簌衣没有回答,但她眼底的笑容替她说出了答案。

他问的不是还喜欢吗,而是喜欢吗。

他是想重新了解她的。

他方才想过了,就算是不一样了又如何?他来找她,本就是想与她重新开始,就算是她与从前不同,他也愿意重新了解她的喜好。

容簌衣还以为他在问买的那些小食,缓过神来,温和而疏离:“公子还是自己用吧,我并不喜欢这些。”

谢行简再一次忽略她的疏离,能与她再说上话,已经很美好,只是看着,便能压抑下那些求而不得的隐晦和阴冷情绪。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喜不喜欢?”

容簌衣蹙了蹙眉,觉得好笑:“不喜欢的东西,看一眼就够了,何必还要尝试。”

时微明在隔壁已经听到容簌衣回来的动静。

她身上有他的咒印,他能感知到她的气息,根本不担心她出事,但一天不见,她肯定有很多话要跟他讲。

他指尖轻轻叩击着桌子等待,不出意外,她定会进来找自己,他也确实听到脚步声渐近。

但还没等到,便听到另一男子温柔亲昵的唤她:“簌簌。”

时微明眉梢一挑。

容簌衣被这许久未用得称呼浑身一震,停下脚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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