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饭,王三娘拿上自家的桶往前走,江盈知跟在后面走过乱礁滩,沿着滩涂边走了一段路,便是乱石堆起来的高墙。
在高墙上才是用红砂岩叠起来的渔屋,全是些低矮的石墙茅屋,近山背风。待上了台阶,屋舍前空地上有不少鱼棚,地里埋着大木桶,烂腌味从里头传出。
乱糟糟摆了一堆的鱼箩、盐桶、渔网和桨,不少女人用布包着头,系着半蓝不蓝的腰巾,在那里剖鱼。
见王三娘后头跟了个生人,有女人端盆站起来问,“三娘,你家亲戚?”
“我娘家那边的人,来住段日子,”王三娘大嗓门道,“可不是啥生人,这不快赶上捕黄鱼的日子,叫她也来帮点忙。”
西塘关离渔港不算近,外帮商人来的少,要是凭然出现个生脸孔,那是要上报里长的。
一帮女人听她这样说,就歇了心思,也招呼江盈知,“坐这说说话。”
“不说了,叫你们认认脸,”王三娘指指下头,“等会到渔港去了。”
小梅在一旁跟江盈知说:“前些年海盗多,混到岛上的不少,要不是熟脸,都得说一声。”
江盈知缓缓点头,抠着手心,坐上了陈家大伯的小船,王三娘打量她一眼,没多说什么。
海面风平浪静,路过收税的花斑岛前,王三娘还狠狠呸了声,瞧见驶来的渔船她又撇过脸。
临近了渔港,大小船只多了起来,由于没有浮式码头,大船停在海上,有人摇着驳船去卸货,一箱箱货物卸完,脚夫肩挑手抬运到岸上来。
江盈知盯着看了很久,当她再把目光转回去时,那些她曾熟悉的平房高楼、商业铺面、车水马龙,海上游轮,渐渐都改换了模样。
变成了一片片猪血红的墙,墙上穿插着几块防火砖的屋子,各色鱼鲞铺子,海上停泊着一艘艘木船,有人喊着:“驳船的来这。”
有赤着上身的渔民划着桨,冲另一艘船上嚷嚷:“量船去,你那大对船超了尺寸,再不去河泊所,仔细你的皮!”
“这税那税,哪个税少收了,”汉子嘀嘀咕咕,不敢高声,怕冒出个穿公服的水师来逮他。
海上有好几只巡哨舢板来回,江盈知看着船头的明朝字标,垂了眼眸。
好半天她才搞明白,她到了后期海禁松弛废除的明末,此时海运盛行。
王三娘见她怔愣,问她,“想好了没?这路子可不好走。”
虽说海岛上并没有不许女人家抛头露面,可也多是做做织网剖鱼的活计,可要说从西塘关坐船来渔港摆摊卖吃食,王三娘不看好。
江盈知却说:“先做了再瞧瞧,这条路子走不通就换条路子走嘛。”
不走哪来的路,她不是个瞻前顾后的性子。
小梅虽然内心怯懦,却仍说:“我也跟小满姐一起来。”
她怕大伯娘不答应,便小声说:“晚娘(继母)已经两月没托航船捎东西回来了,手上银钱还了四叔的债就没了。”
王三娘看了看海娃,叹口气,怨不着人家。
“你们两个小娘,我倒看看能做出什么名堂来,”王三娘又哼一声,她喊小梅大伯,“陈大发,听着没,早些起来送送。”
夜里江盈知还在锯着竹筒,锅里的竹筒反复被滚水煮透,她甩甩手,放下锯子问小梅,“真跟我一起去?”
小梅点点头,她在给蛏子剥壳,其实她并不是想跟着赚钱,只是怕江盈知对这不熟,她人虽小,仍想看顾着些。
江盈知又说:“赚了钱你要买什么?”
“买点粮食,”小梅想吃米饭。
而江盈知想买些墨鱼骨和猪鬃,在这个没有牙膏牙刷的时候,墨鱼骨能去污,用来擦牙能让牙变白,刷铁锅能刷的锃光瓦亮,猪鬃是以前做高级牙刷的原料。
不刷牙她受不了,想到这些,她不免更来了干劲。
天不亮已经蒸煮好几十个竹筒的倒笃蛏,一个个放进木桶里,底下垫布,塞的严严实实,不漏热气,再包一层破布。
她和小梅坐在没有盖顶的渔船上,冷风呼呼吹,心却很热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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