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地的鸿鹄之志,虽然开蒙晚,却一路头悬梁锥刺股,以惊人的毅力和天赋,一面到处做零工补贴家用,一面日夜苦读,终于靠着自己成为唯一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
不过,以上种种,皆是从坊间巷陌随便着人打探,都能知晓之事。
眼下再次见面,裴彦苏却突然在“大人”这个称呼上大做文章,话里话外藏了几分试探和揶揄,萧月音实在难以拿捏。
“大人自己也说,从前无人如此称呼,”这马车出发的片刻工夫,她灵光一现,口中之辞倒也变得坦然清晰了许多:
“本公主与大人日后为夫妇,让本公主做这第一个称‘大人’之人,倒也符合你我的身份,不是吗?”
不仅是第一个,可能也是唯一一个。
毕竟裴彦苏现已贵为漠北的赫弥舒王子,到了漠北,左右皆会以“王子”称之。
说完,萧月音装作要咳嗽,以帕掩口,却悄悄看向了对面的裴彦苏。
这个穿着雪青色坦领长袍的男人,似乎唇角动了动,像是在对她这番话报以微笑回应。
但须臾,笑意又似消退,不免让她怀疑他是否真的笑过。
“公主巧思,”男人的话也依旧淡淡,“微臣自愧不如。”
这一下,他似乎又回到了最初那谦恭的样子了。
萧月音正要松气,裴彦苏紧接着的话,又霎时令她心弦紧绷:
“与公主相识至今,微臣对公主的脾性,也略识一二。每每与公主相见,公主皆是坦然,可那日,为何非要隔那一层围屏?”
“不过是偶感微恙,”萧月音悄悄掐着手心,迅速思索着应对,“怕给大人过了病气。”
“那既然病了,又为何不卧于榻上,却非要站在那围屏之后,与微臣只隔了咫尺的距离?”裴彦苏却穷追不舍。
她紧绷的心弦快要断了,仍旧是不敢回视。
裴彦苏对萧月桢情根深种,他这般关切,她此时最应该做的,便是一面娇泣着“因为实在舍不得与大人你远离”,一面扑到面前男人的怀里。
是不是他也想她这么做?话本里情到浓时的爱侣,似乎都会这么做。
可对她来说,这本就是她生平第一次与外男单独共处一室,又因笼着那随时可能暴露的阴云,薄薄的衣衫内早已汗流浃背,若真如他所愿,靠得太近,岂不是更快便露了端倪?
“公主是害怕微臣吗?”这一次,萧月音确认裴彦苏的话里带着浓浓的笑意,可源头飘逸,似乎是要站起。
“大人开什么玩笑,”她赶紧瞠目回视,重新抖起了“萧月桢”的威仪,“本公主与大人相交日久,何时怕过?”
这是在赌。
赌萧月桢从前在裴彦苏面前,也是如她从小那般的娇纵,不肯退让分毫。
“公主说得是,是微臣僭越了。”裴彦苏这么一说,萧月音便确定她赌对了。
“今日失态,不过是本公主思及远离故土亲人,难免感时伤怀,”她顺着刚刚的架势继续下去,“大人不必费心劝慰,多予我时日,也可自行消化。”
说完,没等裴彦苏回应,她便阖上了双目,兀自靠着车内身后的软垫,养起神来。
这下,倒真像个养尊处优、说一不二的公主了。
漠北王廷如今坐落上京,地处茫茫草原与汉地交汇之处,也是他们此行的最终目的地。
自邺城至上京,路遥两千余里,即使八百里快马加急日夜兼程,也需要行三日。何况送亲队伍车马骈阗,又有担抬力士、粗使仆役等靠双足行走,若要顺利到达上京,也起码需要月余。
大约也是知晓迢迢远路舟车劳顿,又因着对萧月桢的爱重,裴彦苏在出发后第一个歇脚驿站,便下了马车,体贴无比地为萧月音召来了侍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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