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城下义军的临时指挥部中,李秀成看了一眼县城外的壕沟,恶狠狠的骂道。
就是为了填上这三道壕沟,阻碍了他爬城的时间!
守城的绿营也是打老了仗的,从填平壕沟铺设进攻通道的速度上就发觉天地会的兵力其实不多,因此不再慌乱,在长官的指挥下从容不迫的组织起了防御。
“禀报将军,司马老将军传来信息,另一路的主力和妇孺都已经突出去了。”
有浑身带伤的传令兵传来消息。
“北路清妖到哪儿了?”
“距此已不足五里,正和赵头领的人隔着我们先前挖的壕沟对峙,估计再有两刻就能填平壕沟发动进攻。”
发动进攻也就意味着赵头领麾下士卒的末日。
一方装备精良,一方只有大刀长矛,双方未打胜负早就注定。
“传令,让老赵带着后卫的弟兄们先撤,他们离缺口近,跑的快的话还能逃出去。”
李秀成毫不犹豫的下令道。
这道命令给了后卫一条活路,却无异于亲手堵死了自己最后一条的生路。
几个传令兵都在一旁却没人动,李秀成咧牙一笑,选了一个年龄最小的传令兵,一脚踹在屁股上,刚才那几个沉默的传令兵顿时喜笑颜开的将那人架上了马,然后狠狠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
“兄弟们,咱们不能死在这里给人家添麻烦,咱们还得跑,哪怕跑着被清妖打死在半路上,也算死的有价值,但有一点,俺要是被打死了,你们就不用跑了,投降之后会有人想办法让你们活命的。”
李秀成看着身后一众都挂了彩的义军兄弟们,咧牙一笑,最后看了一眼县城西侧的船厂,带着人向着缺口处跑去。
以常理而论,李秀成此刻的逃跑早已是无用功。
无论包围圈是否形成,他此刻已被夹在了各支清军的正中心,无论向哪个方向逃跑,清军都有足够的时间和兵力去调动和堵截。
但匪夷所思的是,李秀成即将从包围圈的中心跑到距离缺口处不足三里的地方时,他仍然没有见到前来堵截的清军部队。
“将军!”
一匹快马飞奔而来,背上的骑士正是刚才被他踹了一脚的传令兵。
“老赵这狗儿子的是不是没撤?”
李秀成从传令兵飞奔来的方向便判断出了事情的真相,不待传令兵开口当即反问道。
传令兵重重点头,满脸血泪,泣不成声。
赵头领听完令后只是嘿嘿一笑,然后带着担当后卫的几百人冲着正在填壕沟的绿营兵发起冲锋,成功冲入绿营兵阵型的同时,也放弃了自己唯一的生路。
“兄弟们,还能动的就抓紧跑!别让老赵和后卫的兄弟们白死了!”
李秀成狠狠一跺脚,带着身后的几百残兵再次奔跑起来。
然而这次却没这么好运气了,在李秀成他们离缺口大概两里左右时,已经斜斜发黄的夕阳照耀下,一支千人规模左右的部队出现在了兵营的北侧,其先头部队离未曾堵上的缺口只有不足一里距离。
其先头旗号正是先前探子回报的新安县团练。
李秀成长长呼出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跑不出去了,但只是稍作停顿,依旧领着人向前跑。
他想好好看看这支团练部队,他有一种感觉,这支团练的领头人应该就是司马运峰拼命掩护的那个人。
他想要把这几百弟兄带到那支部队面前投降,如不出意外,身后大多数人应该都能活下来。
至于他自己,早已做好了随时自刎的准备。
兵营寨墙上的曾绾娘看着这一幕,无助的跪倒在地。
身旁的冯云木,双拳紧握,面目痛苦,恨不得将牙根咬碎。
而恰在此时,一块云彩短暂的遮住了夕阳,让战场的光线顿时变得有些昏暗,等到夕阳重新照在大地之上时,一支四十人左右的马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团练的正前方约三百米处,拦住了那支团练堵住缺口的举动。
为首的骑士是一名苍发老者,此刻其人一马当先,单臂举着一杆临时缝制的大旗,在晚风之中猎猎作响。
大旗之上八个大字!
天国老卒,司马运峰。
“一营,列阵!”
冯天养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但他只能铁石心肠的下达了列阵的命令。
先头营迅速列阵,然后也因此影响到了后续部队的前进速度。
“小子,以后年年想着给老子上坟!”
司马运峰朝着看到他之后疯狂跑来的李秀成等人大吼一声,话语之中豪气十足!
随后其人轻踢马腹部,带着身后这支许多连马都骑不稳却自愿组成的马队士兵们轻缓的加速,朝着三百米外团练列队的方向发起冲锋。
马匹在旷野上冲锋提速很快,不到片刻便进入到了米尼枪的射程范围内,一营长想要找冯天养请示在什么距离开火,但见其人铁青面孔,却一时愣住没敢开口。
一百五十米、一百米、八十米、五十米。
眼看骑兵们就要冲到按照训练需要安装刺刀的三十米距离上。
“开火。”
冯天养轻声下达命令,他已经能够看到司马运峰脸上的神情。
他正因李秀成跑出缺口哈哈大笑,浑然视自己的死亡为无物。
“一连!三段式,放!”
“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
伴随着尖锐的哨子声,一百多支火枪依次开火,密集火力毫无悬念的将面前所有的骑士纷纷打落马下。
那支大旗的旗杆也被打断,子弹的冲击力将其抛掷到空中,无力的旋转几圈之后随风落下,伴随着最后一丝落日余晖,盖在了刚才举着他的那位老者脸上。
太阳终于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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