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第二列开火,装弹,第三列再开火,装弹。
待到第三列开火之后,第一列的士兵们已经装完弹药,此时再向前进发,走到最前一列,开火、装弹。
这种前进之中轮次开火的战术瞬间吸引了围观之人的眼睛。
称不上行云流水,却也算相当熟练的开火、装弹、交替,就算是外行也能看得出来这支部队训练水平确实不错。
而待到最初第三列士兵都放完三轮枪的时候,第一列和第二列的士兵们早已停止开火,装好刺刀半跪于地,形成了一堵长矛之墙。
只有第三列的士兵依旧还在重复装弹开火,只是不再统一开火,而是换成了自由射击。
一连演练完之后很快退场,紧接着二连和三连依次上场演练了连级作战单位的几种战术,其整齐划一的战术动作引发了围观人员的阵阵喝彩。
到了最后更是三个连一起登场,演练了一次营级战术,三个连排成一条二百米宽的三段式列兵线,先是轮次射击,然后自由射击,再是前进队列加轮次射击。
火力过于密集,将用来当靶子的草人全部打坏,以至于最后只能朝着空地开火。
冯天养趁着所有人都在看这场精彩激烈的演训之时趁机观察,果然在乡民之中发现了不少面露严峻之色的精壮汉子。
尤其是那被他赶下舞台的舞狮队伍,十几个头戴红巾的精壮汉子站在一起,为首之人面色铁青,见到冯天养目光扫来之后,先是下意识的对视一眼,然后迅速低下头,悄然混进人群之中。
演训结束后,冯天养在一片吹捧之声中进行了简短的演讲,故意夸大了自己的兵力,宣称这样的营自己手下还有七八个,加上新安县完善的守备工事,据城死守可抵挡十倍之敌,且新安县距离广州陆上行程不过三日,水师更是只需一日半,便有源源不断的援军抵达云云。
在南雄州被攻陷两个多月以后,用一场实兵演训安抚住了本县士绅豪商们的心。
放了个大大的马后炮。
混在人群之中观看完整场演训的司马运峰眼眶有些湿润,朝着正在指挥台上滔滔不绝的冯天养注视片刻,脸上浮现出一抹坚毅之色。
小南王已经把事情做完了,现在是他这把老骨头该干活的时候了!
演训过后的时间过得很快,七八天的时间很快便要过去,期间来了一场大风,但好在稻田并未出现大面积的倒伏,而是在稍稍倾斜后又倔强的直起身来。
接下来的时间既无风也无雨,稻田已经全部染上了一丝金黄色,预示着今年是个丰收的年份,但这并不意味着佃农们明年就能吃上饱饭。
许多豪强士绅们已经开始磨刀霍霍,账房先生们忙碌不停,打算趁着今年丰收,一次性收齐往年拖欠的稻谷了。
伴随着整个广东都有可能迎来丰收的消息逐渐明确,稻谷的价格已经开始了大幅度的下跌,比今年的高点要便宜出一倍还有余。
意味着去年借了三石谷子的债,今年用六石谷子却还还不清本金。
看似丰收的年份,却隐藏着更大的危机。
面对着工人们和士兵们的关切,冯天养再次重申了自己四成地租的承诺不变,往年的欠账已经付之一炬,绝不再追,稳住了工人和士兵们略显躁动的心。
七成地租和四成地租,两者之间差了家破人亡四个字。
重申完承诺没几天的冯天养再次登上小荆山,这次不是来登高望远,而是来躲避麻烦。
说是麻烦,其实也不是。
只是冯天养这几日不论去哪儿,总是有士兵的家属,亦或者工厂工人的家属,甚至只是承包官府土地的佃农,莫名其妙的走到他跟前,磕上两个头就走。
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求,就是单纯的磕两个头就走。
一开始还只是在冯天养去工厂、乡下、兵营等地视察的路上,等着冯天养办完正事再来磕头。
后来似乎变成了一种风气,无论冯天养走到哪里,在干着什么,就有人上来就磕头。
以至于现在每天县衙门口都有人来磕头,磕完便走,也不管县令在不在。
“当年天王在紫荆山传教的时候,顶破天也就是你这样了。”
曾绾娘这几天一直跟随在冯天养的身边,略带惊羡的评价道。
“我也没做什么啊。无非就是干活给钱,降点地租啊。”
冯天养难得陷入了手足无措之中。
两世为人,哪见过这场面?
走在路上平白无故过来俩人给你磕完头,磕完啥话不说直接走了!
把他当许愿树了?
别管有用没用,见到了先拜一拜?
“你把他们当人。”
曾绾娘脸上露出灿烂笑容。
“当年就是因为天王把我们当人,我们才跟天王走的。”
十月三十,傍晚。
伴随着最后一声代表下班的小号声落下,蓄势待发的工人们如同潮水一般涌出了工厂的大门,连夜赶往各自的家中,不要命般的劳作在地里,想要尽快收割完家中的稻谷。
家中的婆娘、老人、小孩早已在田间地头等待多时,婆娘们为刚刚赶路归来的自家男人端上饭食,老人帮着布置收稻谷用的麻绳和板车,孩童踮起脚尖给父亲递上水壶,希冀着今年的丰收能让来年多吃两顿饱饭。
所有人都在拼命的活着,今年似乎比往年有希望了些。
小荆山上。
在此处发呆了一整天的冯天养依旧沉默,他借着落日的余晖欣赏着那金黄色的大地,一遍又一遍,似乎怎么也看不厌倦。
只是那金黄色大地之上,尚有一块块阴影错落,像是潜伏的危机,也像是贪婪的猛兽。
忙碌了一天的绾娘骑马匆匆赶到山上,将一件斗篷披在了他的身上,陪他一起看着这日落前的美景。
“所有的士绅大户都下乡催粮催款了。”
绾娘轻声说道,见冯天养转过身来,于是继续开口:
“司马叔公传来消息,起事时间定在了大后天,也就是我们工人返厂后的第一天。”
这时黄胜和阿方索两人也骑马赶到了山上,黄胜率先翻身下马,和冯天养对视一眼,并未说话,只是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他们二人刚刚检查完兵营,全体团练士兵已经做好实战准备。
“三日后下达戒严令,除延期返厂的工人及逃难的工人家属外,一个人也不允许回到县城!”
冯天养轻声开口,然后从山上飞驰而下,一马当先,像是一柄刺向山脚黑暗的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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