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娘开始还有些呆萌,此刻彻底羞红了脸,白了一眼冯天养,却又带着满脸幸福的笑意离开了冯天养的房间。
几日之后的清晨,四五艘官船停靠在了距离新安县城大约二三里的城西码头上。
码头上此刻早被冯天养的衙兵团团围住,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佟士刚、严信伯二人为首迈下官船,身后按察司的兵勇如潮水一般从官船上涌入码头。
县衙中,一众衙役早早的将议事的正堂收拾完毕,然后各自勤勉的回到自己公房内小心办公,只有六房的典吏留在了大堂之中,落座于左侧一排太师椅上,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个不停。
今日是冯天养召集全县士绅开会的大日子,除了六房书办外,共有五家乡绅和十六家豪商也来开会,说是商议筹办朝廷旨意,这让众多县衙里待久了的官吏纷纷觉得有些诧异和不解。
朝廷的旨意已经下来好几天了,说是要办什么船厂和钟表厂,要征用码头和河边的好大一块良田,那可都是几个首要士绅豪商的心尖子,岂会轻易相让?
有好心的胥吏曾经相劝,县令应该私下和这几家豪绅谈好交易,无非就是多花点朝廷的钱财罢了,只要让双方满意,大家高兴,此后自然一番风顺。
便是借着朝廷的名义强行压了下来,若是县内乡绅心中不服,日后多的是腌臜的招数用在这劳什子工厂上。
到了那时还不是要坐下来和这周边的豪绅好好商量?
何不将这好人做在前面?
或者说,何苦坏了自家体面呢?
奈何这新来的冯县令却似乎铁了心,听不进去旁人的劝,和那几家豪商士绅们并未好言相商,而是颇为强硬的提出要求。
在遭到几家共同的反对之后,不仅没有调整策略,反而开起了这大会,让一干胥吏纷纷摇头叹息,想着此番合该是县令栽个跟头的时候了。
低声议论之中,诸多士绅按照事先通知的要求,按时来到了衙门的公堂上,各自谦让一番,却又分别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坐了下来。
三声鼓声落定,冯天养来到公堂,宣布议事开始。
“诸位,朝廷的旨意和总督府的公文,各位已经知道了,今日请诸位前来,便是商议此事。如何办理,冯某不才,愿听诸位乡绅高论。”
冯天养语气温和的开口,毫无意外的遭遇了冷场。
不论是有举人功名的士子们,还是乡绅豪商,亦或是县衙六房的典吏,纷纷闭口不言。
其中有事不关己者,眼观鼻鼻观心,置若罔闻,占了大多数。
有在工厂选址中被占了良田和码头者,面含怒意,眼神冰冷。
冯天养坐在高位,将堂中众人反应皆收入眼中,此刻仍是温和开口,点中了其中一人,道:
“周总商,听闻去岁洪兵暴乱时,贵商号出钱出力,帮助官兵击退匪徒,房知县特地赐了贵府一块牌匾,上书“赤心报国”四个大字,令郎周汉元还因此被府学教授邬向平收入门下。”
冯天养慢悠悠的边喝茶边说,堂内众人闻言神色稍有缓和,还以为冯天养碰了个软钉子后知趣了,却不料冯天养话锋一转,说出了一番让堂内众人骇然之言论:
“此次建造船厂,贵商号之码头就在征收范围之内,是否愿意捐献码头解圣心之忧,且劳烦周总商表个态吧。”
却是直接逼着县里最大的豪商周治斌表态是否愿意捐献码头!
捐献便是什么补偿都不给,这和强夺有什么区别!
须知,周家在广州府虽称不上什么大户,但在这新安小县之内,还是称得上土霸王三个字的!
商号名下,在广州拥有商铺、仓库十多处,海商船队中仅红单船便有七八艘,雇佣的船员伙计等等多达一千多人。
此外更有良田近四万亩,儿子还拜入了府学教授的门下,一番银钱砸下去,谋个举人身份给儿子换个官身,今后也是士绅之家了。
他日宦途之上,未必不能走在冯天养的前面!
但冯天养就是这么不管不顾的逼着对方表态了!
周治斌气极反笑,本欲起身反驳,商海浮沉多年的经验让他怒火中烧之下却依然保持了冷静,知道当众和县令翻脸绝非良策,于是起身朝着周遭诸多熟人一拱手,拂袖离迈步就要向堂外走去。
未及走到大堂门口,几十名衙兵自院中涌出,持刀拦在了大堂门口。
为首一人,身材消瘦,皮肤黝黑,脑后辫子极短,像是刚刚蓄辨不久。
堂中有人认出,此人正是县令刚聘的师爷黄胜。
“周总商,听闻令郎前岁牵扯入了一桩案件,坊间纷言,令郎找人顶罪才脱得官司,黄某冒昧,不知可有此事?”
黄胜朝着周治斌一拱手,露出洁白牙齿。
“县尊大人,今日莫非是鸿门宴吗?”
周治斌根本不理黄胜,转身回过身来朝着冯天养发问。
“周总商不如先回答黄师爷的问题再说,本县也很好奇。”
冯天养装模作样的品着茶说道。
“犬子前岁乃是受了歹人诬告,那诬告的歹人已经伏法,此案已由按察司衙门查核结案,黄师爷若想了解,不妨且去省里问按察司去吧。”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周治斌见状也按不住心中愤怒,转头对着黄胜怒目而视。
“巧了,好叫诸位知道,本县在按察司恰巧有几个熟人。”
冯天养撂下茶碗,起身将那惊堂木向案上猛的一摔,冷酷开口:
“新安商贾周治斌,贪欲蒙心,教子无方,败坏国法,残害乡民,屡有劣迹,本县有心开化,奈何此人冥顽不灵,乃至阻挠国策。本官奉按察司钧命,即刻将此人缉拿入狱,一干家产悉数查抄,凡涉案之人,尽皆打入臬司大牢!”
话音刚落,县衙门口如潮水一般涌入一支兵勇,将整个大堂团团围住。
为首的佟士刚身着按察司六品官袍,迈步进入堂内,然后轻轻颔首,身后严信伯会意,随即侧身让兵勇押出三人,按住跪在堂下。
周治斌定睛一看,初时有些不信,眼神不住的在在冯天养和那三人之间来回打量,随后面如死灰惨笑一声,整个人浑浑噩噩昏倒在地。
堂下三人,正是他那宝贝儿子周汉元,和那理应早就沉了海的替死鬼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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