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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需多礼。”
叶名琛今日依旧穿的儒衫,态度温和的让冯天养起身落座,然后开口:
“本堂刚看完你的两份提案,颇有可取之处,难为你实心做事,召你前来,便是因为此事重大,毕竟与英人合办工厂,在我大清尚无先例,虽然你提案之中以试点一词加以遮掩,但仍有可能惹起清流非议,本堂不得不谨慎,就其中细节询问于你。”
“卑职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冯天养立即正色回答。
叶名琛所言非虚,晚清风气保守,清流群体的意见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能决定很多事情的成败。
而整个两广只有叶名琛有实力压制住清流群体,为开办工厂创建一个相对平和的环境。
因此冯天养也做足了功课,力求取得叶名琛的支持。
“英人防范之心甚严,钟表厂或许能成,然红单船厂如此关键,英人如何肯愿意与我合作?”
“这请中堂先恕卑职冒昧妄言之罪。”
冯天养略作犹豫,没有直接回答,却卖起了关子,叶名琛略一皱眉,但还是开口允诺冯天养畅所欲言。
“启禀中堂,卑职敢提此案,其可称倚仗者无非两点,其一已在提案中提过,乃是塔特此人之背景深厚,足以打通英人香港总督包令之关节。”
“若英人总督为人刚正,其若奈何?”
同座饮茶的赵寒枫追问道。
“这便是卑职之第二层倚仗了,红单船在我方是当做战船使用,可在英人眼中只是装备了火炮的商船罢了。”
“英方一艘二级舰的火力乃是红单船的十倍,射程是红单船的两倍到三倍,航速是红单船的两倍以上。”
“据实而论,一艘二级舰的火力可以击沉二十艘红单船且全身而退。”
“海面交锋,英方战舰进可攻退可守,再多的红单船面对二级舰也无济于事。”
“更何况,英人还有更强大的一级舰,卑职回国前曾听闻,英法诸国正新造一类战舰,名为铁甲舰,此舰火力防护均十倍于一级舰。”
“故此,英方绝不会将我方之红单船视之为威胁,反而会顺水推舟,以此为突破口,今后谋求在境内合作建厂之事。”
冯天养的语气温和,但其所说之言却仿佛重锤一般一下一下的敲在了堂中众人的心口,让众人心情莫名沉重起来。
叶名琛这才明白冯天养刚才不是卖关子,而是在给自己方才那直白大胆的言论提前做铺垫。
“以你所言,英人似乎对在我大清境内开设工厂一事颇为上心?”
叶名琛率先从沉重的心情之中解脱出来,敏锐的察觉到了冯天养最后一句话的关键点。
“中堂明鉴。”冯天养先是拍完马屁,然后接着开口解释:“我大清人力物力充足,领土辽阔,英人从我国采买丝绸、茶叶、香料、瓷器等诸般货物运回本土贩卖,便数倍利润,此人尽皆知事也。“
”但若是在我国办设工厂,利用我人力之便捷,物力之充沛,加工之后再运回本土,更有十倍之利,因此英人对此颇为热心,卑职敢预言,今后谈判,英人必定提及此节。”
叶名琛听完缓缓点了点头,认可了冯天养的解释,想到今后还需和英人进行多次谈判,不禁又有些忧虑起来。
上次的非正式会谈虽说颇有成效,但并未真正满足英人胃口。
就在前几日,英方总督包令还寄了信函予他,说马六甲总督以授权予他修正条约之权,与叶名琛商榷何时以何种方式举行会谈为佳。
叶名琛苦思半晌,以前次会谈协议正在履行之中,且观双方履行成效再做决定为由推脱了过去。
此刻见冯天养对英人习性、弱点以及真正目的了解透彻,分析起来如观掌纹一般清晰明了,叶名琛一时间竟又动了惜才之心,想要将冯天养重新留用于幕府,帮助自己处理与英人交涉事务。
“你即为平泉兄门下弟子,论起来唤我一声师伯也是应当,今后但有条陈可放心直言,勿须作此生份模样了。”
叶名琛原本和苏峻堂已经商议好,问完话后便要宣布冯天养的任命,然后在好言鼓励一番,今日之谈话便算是结束了,但此刻心中摇摆不定之间,改变了原定的步骤。
“中堂大人对晚辈一路苦心栽培,晚辈铭刻于心,不敢忘怀,定当竭尽全力办好这两件提案,不负诸位长辈厚望。”
冯天养不知叶名琛心中如何作想,还是按照苏峻堂原先所教的恭敬致谢。
此言一出,却恰巧唤醒了处在犹豫之中的叶名琛,让他想起红单船厂和钟表厂当下唯有冯天养才是唯一操办人选,心中不由解脱出来。
刚才他是真的陷入了两难之中。
放走冯天养他心有不甘,
但想留用却也难以张口。
毕竟前两月刚将冯天养礼送出府,如今召回,叶名琛多少有些面皮上挂不住。
“我原想召你回府为我参谋谈判之事,奈何你所提两案确为时下所需,且用心办理,今后若有良策,尽管直接写信予我。”
叶名琛略带惋惜的开口,说完即令赵寒枫宣读委任冯天养以从七品官身署理新安县令的文书。
赵寒枫面无表情的宣读完毕,不知为何心中却总有些异样的感觉,瞧见冯天养恭谨又熟练的从自己手中接过文书,才蓦然惊醒。
这已是自己第三次宣读这小子的任命文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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