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他也知道自己小题大做了。
就算有几个女真人,可真要是潜入中原的奸细,又如何会有孩子,还带婴儿?
是自己失态了。
戚继光咳嗽一声,那种如临大敌的凌厉气势顿时消散一空。
“小娃娃,适才是老夫失态了。没吓到你吧?”
戚继光弯下腰,神色有点愧疚,语气也重新变得和蔼。
朱寅摇头,伸出大拇指,粲然笑道:
“老爹厉害啊!就这一打眼,就能看出晚辈的随从是女真人。这份眼力,可比那些混账边将要强。”
戚继光俯视着朱寅灵韵十足的清澈眼眸,心道:这孩子灵气钟秀,是个聪明早慧之人呐。
他虽然对朱寅印象不错,可还是沉吟着问道:
“小娃娃,老夫看你等,不像逃难之人。你是大家子弟吧。”
朱寅像模像样的叉手行礼:
“不瞒老爹,我家得罪了辽东高官,被逼的举家逃走,并非受灾逃难,而是…人祸。”
“可我家斗不过他们,惹不起那就只能离开辽东,来中原安家了。”
“我家大人经此一劫,也含恨离世,只剩下我和童养媳宁氏姐妹,还有几个女真仆人。”
“因为是逃离,路引也没有。”
此言一出,戚继光立刻就信以为真,毫不怀疑。
他为官数十年,岂不明白,国朝天有多黑?
因为得罪了官吏,被迫成为流民,国朝屡见不鲜。
这种流民,被戏说是遭了“官灾吏祸”。
国朝看似盛世繁华,天下太平,可哪里没有走投无路、控告无门的升斗小民?
唉。
真所谓‘君劣于上,吏祸于下,此政事所以不理也’。
对于当今皇帝,戚继光从当初的无限憧憬、满怀希冀,到如今的失望透顶,他只用了五年。
当今天子,天分不如世庙,宽厚不如穆庙。刻薄、猜疑、吝啬犹过之也。
张公去后,满朝朱紫大臣,多是得过且过、明哲保身之辈,尽为私心自用、党同伐异之徒。
谁再敢实心用事?谁又能公忠体国?
就是首辅申时行,也只会和稀泥当好人,左右逢源、见风使帆。
天下虽大,已无江陵相公啊。
戚继光收回思绪,叹息一声,对朱寅说道:
“那你也着实可怜,小小年纪从辽东流落到此,户籍也没有了,路引也没有,就是住店打尖,那也没人接待。”
“没有路引,你都进不了登州城。”
朱寅立刻可怜巴巴的说道:“那该如何是好?晚辈也是大明子民,为何在大明就寸步难行?”
按照《明会典》,外地客人住店,没有路引不予接待。甚至,还会被报官抓起来。
要么法办,要么遣送。
从周朝的节,到宋朝的过所,再到明朝的路引…数千年下来一脉相承。
一直就是这样。
戚报国则是笑道:“如今只要有钱,什么做不得?国朝还不许私自出海呢,你看这登州港,一天有多少海船?”
“虽说的确要路引,可只要找对了衙门拜对了人,没有办不了的事情。就连假路引,也有人替你办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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