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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小灯没有什么阶级意识,虎头虎脑地在位置上坐下,乐呵呵地打开分发到手的书卷,看一行能乐三回。
整个学堂就没有一个长得不周正的。
全是好看的!
他自心里狂笑,此处又能学习上进,又能看美人养眼,还能避免孤独,实在是让他乐开了花。
等到安震文走到讲堂上,他的喜悦更是达到了巅峰。
连先生也是顶顶好看的!
顾小灯开心到捂住嘴巴,如此才能掩饰他那快要飞到太阳穴的唇角。
头一天开课,安震文十分和煦,温温和和地先讲些晋国的科考制,总纲书目列过,详讲科目考法,辅以自身经历为例,一个上午过得极为愉快轻松。
白衣学子们听的都是外头听不到的真实内行,等到散课仍意犹未尽,大有上前去围住安震文询问的。
顾小灯听听写写,勾勾画画地记在小本子上,满足得不得了,还给上午的晨课写了一句小小的总结:
“世道太平,人间盛世,长洛黄金乡,广泽桃源家。”
下午的课则是走出学堂,少年郎到北边的武场去,少女到东边的艺场去。顾小灯在去的路上遥遥看到了白衣少女们往东而去的身影,她们像一道白云,走向能结彩虹的天边,是遥遥一望便觉人间美好的象征。
顾小灯感动得不知如何分说,忽有一人擦肩而过,不偏不倚地撞过他肩膀,他哎呦一声捂住肩膀,皱皱鼻子笑着想说话,撞他的公子哥先轻声嗤笑道:“贱胚。”
顾小灯傻眼:“啊?”
那公子直往前面走去,顾小灯疑心自己听错了,快步追上去想问个说法,半路忽然又有人走来撞他,这下力道不小,他个子不及对方,一个趔趄扑到地上去。
周遭便响起了笑声,夹杂着几道不太小声的议论:“我当他是顾家近亲,原来不过是远得不能再远的末流远亲。”
“我说呢,他身上一股泥腥味,原来是从田舍里带来的,骨子里刷不走的下流做派。”
“就是,一身艳俗气,贱胎里带来的。”
顾小灯就地爬起来,也不让书童扶,气赳赳地转了一圈:“歪!谁说我坏话!”
议论他的人倒是扭头就散,浅尝辄止地戏弄他一番罢了。
书童上前来擦拭他沾上的尘土,顾小灯摸摸后脑勺,不解地问他:“你刚才听见他们说我没有?我做什么不好的事了吗?昨天还好好的一群人,今天是吃错药了吗?”
书童哪里回答得了,只恭敬道:“公子,仆只是为您领路和拿东西的。”
顾小灯心想也是,不为难人了,百般不解地走向武场去。等到了地方,人人白衣洁净,就他半身灰扑扑的,授课的安震文走到他面前时蹙了蹙眉,轻问道:“山卿,你为何衣裳不洁?”
顾小灯腮帮子气鼓鼓的,手一抬就把撞了他的人指名道姓地指出来,那两人只是一脸无辜地面面相觑:“冤枉,大路朝天,我等为什么专门走去挤兑你?我们连你姓甚名谁都记不太清,反倒是你,红口白牙就对我们直呼姓名,焉知不是为了吸引安先生的注意力,一早准备了这出好戏?”
“害呀!”顾小灯眼睛圆滚滚的,“亏你们真能说啊!”
他撸起袖子待要噼里啪啦掰扯一通,安震文便抬手摸上了他脑袋瓜:“山卿。”
顾小灯脑袋被这位血缘上的小舅一摸,心情就如往井里提水的桶一样,咵的一下满满当当的,他顿时抬头冲安震文笑:“先生。”
安震文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摸他脑袋瓜,他鲜少亲近自家小辈的,手心泛热拿不开,竟无奈得不知说什么好:“你以后走路小心点……”
顾小灯踮踮脚,顶了顶安震文的手心,小狗一样开心:“好吧,我以后会注意不被人撞的。”
安震文只得摩挲两下他的发顶,权且当做安慰,而后走去说那两位学生。
说罢一转身,只见顾小灯还抬起两手盖在脑袋上,有一股子不管他人死活的灿烂明媚,不像是遭众人排挤了,倒像是他明亮得排斥了众人。
安震文轻咳两声,转而去教下午的剑术课,在场学生基本都有底子,教得很是轻松,他原本唯一要教的苏明雅午间咳了一刻钟,吓得他不肯让他来,将他摁回竹院去了。
场中学生正好两两对弈,初来乍到都是浅浅比划,他边走边巡视,走过半圈看了几眼顾小灯,没看出什么便继续向前走。
那头顾小灯持着木剑,有模有样地和对面一个身形差不多的少年比试,原本规规矩矩的,安震文一背过身去,对面少年迅雷不及掩耳地挑起木剑,剑尖打在了顾小灯肩头。
顾小灯捂肩嘶了声,那少年脸色发白地不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轻没重的,我还是去找他人比试吧。”
说着逃路似地跑了。
顾小灯揉着肩膀满脑子问号,提着木剑直接去找下一个比剑搭子,这回真不是错觉了,对方故意在比试间一剑拍打到他侧腰,疼得他差点就地蹲下。
那公子嘴上说着对不起,却凑近来耳语:“就你这身子骨,读什么书练什么武啊,我看最适合你的就是躺下。”
顾小灯二话不说,捏着木剑往对方的鞋
面戳去,对方当即疼得单脚跳开了。
“金鸡独立,以后你在我这就叫金鸡,我看最适合你的就是下蛋。”顾小灯气哼哼地小声说了回去。
顾小灯说完提着木剑想去找安震文,不为告状也为讨个摸头,岂料一转身,葛东晨便冒了出来:“山卿贤弟,可以同我比试吗?”
顾小灯谨记着离他远点,看也不看便转身了,一抬头看见不远处闲得望天望地的关云霁,风一阵似的闪过去了:“关贤兄,我和你比试好吗?”
关云霁没成想他是真的宁可来自己这儿受冷眼,怔忡地看了他片刻才回神:“我累了,找别人去。”
顾小灯大惊:“你这就累了?这么不行么?”
关云霁本想着怎么替他解围,听此火冒三丈,扭头大步流星地走了。
走出去一会还听到顾小灯的嘀咕:“脾气不行,身体也不行。”
关云霁:“……”
任人把他欺负死算了!
如此过了一旬,顾小灯也没想到自己的私塾生活竟是这等莫名其妙,周遭近龄的少年郎们竟没几个好相与的,多的是表面和他阴阳怪气,背地里使绊子使坏点子的。
他找不着北,日子一天天的步履维艰起来,恶意四面八方来,他感受到时便回击过去,大多数时间还是专注在两重功课上,白天学堂,夜里锻体,累得没那个功夫劲去和他人玩把戏。
有时心情烦闷,学堂里抬头看几眼苏明雅,心情顿时心花怒放,顿觉做什么都有动力,苏明雅文课上得多,武课上得少,看多一眼便有多一瞬的开心。
如此忙碌过去三月,顾小灯掰着手指头细数,终到了五月十五,他和顾瑾玉的生辰日。
顾小灯提前去问了祝弥,得到顾瑾玉于五月十三返回长洛的消息,开心得睡了两晚上的饱觉。
他拜托祝弥给顾瑾玉传个话,十五那天想见见他,十四这天夜里,窗边传来隐隐的敲击声,一开窗扉,海东青花烬带着盛夏的热气一同扑进了他怀里。
翌日午课一散,顾小灯衣服没换便快步跑出了广泽书院,一路喜笑颜开地赶回了原先住的小院子,还没到地方就先看到了花烬在院子上空的盘旋身影。
等进了院子,顾小灯哒哒跑进房间里,一进门就看到窗边坐着个身着朱墨衣裳的少年。
顾瑾玉竟倚在窗边睡着了。
五月夏之中,太阳落得慢,天格外的蓝,晴朗得万里无云,大把的阳光泼下来,热得海东青躲进窗檐的阴影里。可顾瑾玉就曝露在阳光下睡着了。
他的头发不知怎的变短了,束成一束高马尾,发梢只在后颈处微动,风稍一吹,鬓发在阳光里张开触角一样根根分明。
顾小灯站在原地看了他好一会,不知怎的有一股想哭的冲动,也许是由他想到了张等晴,不知参了军的义兄会不会也像顾瑾玉一样,长大了些,眉目更英俊了些,人更疲惫了些。
海东青看到顾小灯便呼啦啦飞了进来,大翅膀几乎是给了窗边的顾瑾玉一个大耳刮子,顾小灯手忙脚乱地抱住海东青时,顾瑾玉也醒了,眼眸在盛夏的逆光里,眼神忽冷忽热的。
末了,顾瑾玉让仆婢们退下去,待到房间里只剩两个人,他说道:“生辰快乐。”
顾小灯抱住海东青小跑过去,吸了吸鼻子,故作抱怨道:“不会吧四公子?就空口一句,没有礼物啊?礼物在哪呢,快掏出来。”
顾瑾玉懒懒地靠着窗,坐着仰首望他:“表公子,同年同月同日生,你不祝我?”
“祝啦祝啦。”顾小灯抱着花烬连连点头,“祝我们树杈子天天有够够的时间睡大觉。”
顾瑾玉抬手摸摸花烬安逸的脑袋:“那我就祝顾小灯天天都有上不完的功课。”
顾小灯使劲摇头:“不行不行。”
顾瑾玉笑起来,片刻又道:“祝你长不大。”
顾小灯便坐到他身边去,肯定了这个祝愿的美好之处。
“祝我长不大。”他看向顾瑾玉,“可是你长大了。”
顾瑾玉往后一靠,似乎又晒着夏日睡着了。
顾小灯就安静地一同晒夏日的余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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