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家,顶楼上那个分子,都是单身汉。我还第一次看到他把好吃的端出去。”
“端给小孩家?”
“小孩家三姊妹姓史,爹在劳改。大的两个姐姐,是前头妈生的,弟弟是这个继母生的。
“继母是农村的,弟弟户口跟着妈,两个都没有口粮。长期是四个人吃两个人的粮。”
冷骏自己去拿酒瓶。郎嫂夺过来帮他斟满酒杯。
“你吃菜。”
“你是客,你不管我。上月二十几号,弟弟去粮店买购粮证上这月剩的五斤米……”
郎乔拿空碟子走回来:“郎嫂,遭我听见了。桌上的菜,他请你拈不拈,要我来了才好拈?”
“幸好没有说坏话。弟弟米买回来,姐姐史蒂一看就觉得米不够五斤,急得带弟弟去找粮店。
“粮店复秤是两斤三两多,售粮员说这就怪了,于是一检查口袋角有个细缝儿,米好好拿着不漏,一动就掉几颗出来了,肯定是一路上抖掉的!
“姐姐当时就打弟弟一巴掌,打了弟弟没有哭,她反而哭起来了。
“粮店人员见他们可怜,两斤米一家四口要吃到月底,还有五六天,答应报告领导。
“弟弟天天放学都去问。结果粮店领导还是好,研究之后专门批了三斤米的条子,给弟弟。”
“你也还是好,你香肠是端给三个娃儿的?”
郞嫂紧接着又表扬郞乔一句。
“还不要。”郞乔说,意思是三姊妹推辞之后才接下的。
郎乔示意冷骏看院子走过一个女的,这女的长得又高又白。
背对门坐着的郞嫂也回头看了一眼,对冷骏笑着撇撇嘴:“六十斤粮票!”
“这女的难找哈,又白身材又好!一幢楼大人娃儿都叫她白姐。”
郞嫂:“农村的,你想她,就跟老郑抢过来嘛!”
“你还说大声点!”
对骏哥道:“想不到她男的老郑又矮,又还大她十岁。因为是农村的,老郑才有这么好的艳福!
“前年,男的从部队农场复员到街道。正遇到农村粮食最紧张的时候,老郑跑去丈母娘家,送了六十斤粮票的礼,这样就把婚订了!”
郞嫂:“你说前年,现在也同样。”
这时白姐又回来路过,郎嫂说自己的:“耍女朋友要有粮票才显得大方!
“二则女方怀孕,没听说怀孕期增加粮票的吧,要生了才有双份。怀孕期要吃两人的饭,莫让肚里孩子受影响。”
白姐也来倚在门边,冲面朝门外的冷骏笑了笑,对着郞嫂后脑勺:“翻嘴壳子的!听你们在说粮票,又说的我呀?”
郞嫂回头看一眼:“哎呀,我火还没有背!我等会来收碗。”笑着溜了。
“骏哥,这是白姐,又叫两票贵人——请坐。”
冷骏笑问:“呃,什么贵人?”
“我从来还没坐过这高级桌子,就要来坐坐。”
白姐进来坐着,双手在桌面抚摸了几下。
“两票贵人,这是白姐娘家来看她的人,这样叫他。”
白姐看着冷骏:“骏哥你是个大好人。他说的两票贵人,你不懂,我说这名怎么取的。我们那里有个中学食堂,农民天天要从他厨房路过。食堂早晨蒸白馒头,过路都看得见。
“过去粮食不成问题,它蒸馒头,农民家里虽然不爱蒸馒头,农民爱烙葱花饼,比它蒸的馒头还香呢!前两年农民莫说葱花饼,连糠窝窝头都甘贵得很,都想到命头去了!
“农民从中学食堂过,眼睛不去看,但是鼻子会闻嘛,个个清口水长淌,边走边骂怪话。娃儿不懂,他咋晓得不去看嘛!他看见了坐在地上哭,要吃。
“社员叫队长去跟食堂说,不要在外面蒸馒头了,进去蒸。队长说打死我都不得去说,没得那样贱!你说咋个办嘛,只有不走那条路了,宁肯绕一点。
“说起两票贵人,是中学支农劳动,有几个农村女学生,有个还是班长,吃饭的时候,跑到一边去躲着吃。班主任老师晓得是咋回事,拿自己饭票买几个白馒头去,给她们带的糠菜干粮换着吃。
“老师问学生,你们现在上学,咋个不走原路,要绕起走啊?
“学生说,老师,我们都是怕闻到馒头香米饭香啊!
“老师又问,现在农民校外看到学校老师,都不肯打招呼了,低头走自己的,是咋回事?
“学生班长说,老师,农民说你们是两票贵人!觉得人分几等,没得脸,不好意思招呼你们。”
白姐不说了,嘴巴闭起,眼珠把天花板望着,眼泪长淌。
不但不揩,还故意伸舌尖儿舔淌到腮边的泪珠。
两个男的像泥菩萨一样。
其实她说的每个字都不陌生都历历在目都敲击着兽蛋儿的心弦一敲一个疼包裹着温润缠绵。
郞乔也一样但两个泥菩萨一个对着她发呆一个对着她腮边的泪珠和舌尖发呆这点不同。
白姐手掌在脸上抺了抹,看着冷骏破涕为笑:“这些我讲过多少次,都没有哭过,跟你讲咋会哭呢?”
郎乔笑道:“我也觉得奇怪,你今天讲起会哭?”
白姐笑得更开心了:“遇到好人,觉得哭了舒服呗!呃,别多心呀,你也是好人!”
郞乔对冷骏笑道:“你其实又没说几句话,她就晓得你是好人,巴倒也说我是好人。来,好人跟好人,碰杯!”
白姐看二人干了酒杯,也便收拾起儿女情态,敲敲面前的光桌面:“我哩?”
“不晓得白姐饮酒。我拿筒罐头来开,再拿瓶酒,拿个杯子。”
白姐扯他坐下来:“算了。”
郎乔不听,果然又去拿筒扣肉罐头,一瓶商标印外文金字的白葡萄酒,三个高脚白兰地酒杯。
冷骏拿起看了看,这瓶酒叫马尔瓦齐葡萄酒。
白姐说罐头我拿去汽热,就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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