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关系,衣服扣好。”走来替他扣扣子。
封土身体扭一下,自己从最下一颗扣上来。到第一颗时洪范说:“好了,这颗不扣。”
女记者指挥人们在横幅下站成两排。对四妹说:“你要笑腼腆一点。”
四妹正不知该如何笑,女记者拍手说:“可以了。”
又笑着道:“你的两只手——对了,你就要两手不知怎么摆才好,才有农村小媳妇的味道。”
女记者又重点将白胡须老头调教一番,至微笑等候之态可掬。
赶在入社前卖猪那个人来看热闹,冷骏带过来并一推,他便迷迷糊糊地站在封土背后。
封土回头看一眼后感到如芒刺在背,左右不是,始终不成个笑样子。
女记者对他嚷:“做登记的,和蔼点,微笑!微笑!”
由于这张照片带有创意的性质,构图也很不错,封四妹和白胡须老汉形象也很抬色,封土的苦笑瑕不掩瑜,被登在省报头版,后还上了级别更高的报纸。
照片说明文字为谷川县首个合作社报名大会,实际并非首个,那天乘大船去宣传合作社好的干部们对此颇有腹诽。
合作化运动形势发展很快,农民先入得不多,甚至有入了又闹着退的,过后高潮掀起,就都入了社。
合作化运动后,洪范由副区长升为区长,张宇升县长。
大雪满弓刀,扛锹上战场。布衾冷似铁,也比哨声暖。
“嘘嘘——”出工哨吹起,哨声在社员耳内鸣聒,较之工厂汽笛并不稍逊,不同处在于床上睡着的人还能看见吹哨者钱武鼓足气的腮帮,及立眉竖目。
最终还是喉咙来得直接,哨停,组长钱武扯开喉咙喊起来了:“走了哇!走了哇!”
睡在床外侧的张滑丝毫不为哨声所动。老婆在床上扭几下,扯铺盖紧捂着耳朵,与之抗战。
这悲愤的女战士终于被钱武的喉咙砍翻,不得不在被窝中撑起,爬过张滑身体下床。
当老婆骑在身上时张滑大叫了一声:“钱武,老子把你祖宗三代造翻转!”
老婆在他脸上揪一下:“你日妈当着他面前去吼嘛!你龟儿跟老婆换个工,我留在屋头,都不得行!”
“你会个屁!”张滑回答。
老婆于是又将手臂弯曲,有意无意将身子从他身上擦过去。他转身向着墙又睡:“你点灯嘛!”
坐在床沿穿衣服的老婆叽咕:“从入他妈的社,老娘黑灯瞎火穿衣,又不是天把天了!”
这过去的地主院子住了八九家。“哐啷”,有家开了门,“哎呀,阶沿的雪,差点滑老子一跤!”
跟着各家的开门声、脚步声和拿工具声叮哩咣啷踢踏哗啦,细听还能听见“嘘嘘嘘”的小便声,这是院子的单身汉晚上将他猪圈的粪桶提到门口来,搞得全院子女人都晚出来几分钟。
也许是听见了张滑的一声大吼,受到刺激,几个男的在外面议论:“出他妈逼这么多工,看年终分得到几文哈!”
智者:“龟儿子,想得安逸!这两个月出的工,今年有啥子收益?关年终分配啥子事?”
“咋叫不关分配的事?”
“我们这出的工,都在为山那边合作社造福,这叫全区一盘棋!”
“妈逼!咋不叫全国一盘棋?”
“那他们总该包伙食呀!”
“你枕头垫高些想吧!”
不料没过几天报纸电台就“全国一盘棋”天天不离口了,这农老二歪打正着也没啥值得骄傲的,一语成谶。
张滑老婆拴好裤带,将头发一拢,随便别个夹子,拔腿出门。
途中晨光晞微,大地泥泞,空中小雪纷纷扬扬人们并不操它祖宗,反觉它摸在脸上掉进颈项里十分舒服,唉是走累走热了啊!是人间无情便觉得天有情了啊!
在这乱纷纷的队伍中男的推着小车,挑着箩筐,车和箩筐里装着锄头、铲子、十字锹等。女的和半大孩子带上拉车绳子,将鸳篼用扁担拗在肩头上。
不知为何路上除了碰撞——工具碰人、工具相碰和少年未睡醒头撞着前面的背引起的些须聒噪外,大家就是走,与刚起床时的院子完全不同,一点说话声音都没有,向着十多里外的改土造田工地进发。
只能用养精蓄锐四字解释,一会有得累的,路上抱怨什么呀,自己折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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