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钱婆因望妇人说道:“娘子你认得这位官人么?”
妇人道:“不识得。”
婆子道:“这位官人,便是本县里一个财主,知县相公也和他来往,叫做贾大官人。家有万万贯钱财,在县门前开生药铺。家中钱过北斗、米烂成仓,黄的是金、白的是银、圆的是珠、放光的是宝,也有犀牛头上角、大象口中牙。他家大娘子,也是我说的媒,是吴千户家小姐,生得百伶百俐。”因问:“大官人,怎的不过贫家吃茶?”
贾璎道:“便是家中连日小女有人家定了,不得闲来。”
婆子道:“大姐有谁家定了?怎的不请老身去说媒?”
贾璎道:“被东京八十万禁军杨提督亲家陈宅定了。他儿子陈敬济才十七岁,还上学堂。不是也请干娘说媒,他那边有了个文嫂儿来讨帖儿,俺这里又使常在家中走的卖翠花的薛嫂儿,同做保山,说此亲事。干娘若肯去,到明日下小茶,我使人来请你。”
婆子哈哈笑道:“老身哄大官人耍子。俺这媒人们都是狗娘养下来的,他们说亲时又没我,做成的熟饭儿怎肯搭上老身一分?常言道:当行压当行。到明日娶过了门时,老身胡乱三朝五日,拿上些人情去走走,讨得一张半张桌面,倒是正经。怎的好和人斗气!”
两个一递一句说了一回。婆子只顾夸奖贾璎,口里假嘈,那妇人便低了头缝针线。
水性从来是女流,背夫常与外人偷。
秀枫心爱贾官人,淫荡春心不自由。
贾璎见秀枫有几分情意欢喜,恨不得就要成双。钱婆便去点两盏茶来,递一盏贾璎,一盏与妇人,说道:“娘子相待官人吃些茶。”旋又看着贾璎,把手在脸上摸一摸,贾璎已知有五分光了。
自古“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
钱婆便道:“大官人不来,老身也不敢去宅上相请。一者缘法撞遇,二者来得正好。常言道:一客不烦二主。大官人便是出钱的,这位娘子便是出力的,亏杀你这两位施主。不是老身路歧相烦,难得这位娘子在这里,官人好与老身做个主人,拿出些银子买些酒食来,与娘子浇浇手,如何?”
贾璎道:“小人也见不到这里,有银子在此。”便向茄袋里取出来,约有一两一块,递与钱婆,交备办酒食。
那妇人便道“不消生受。”口里说着恰不动身。
钱婆接了银子,临出门便道:“有劳娘子相陪大官人坐一坐,我去就来。”
那妇人道:“干娘免了罢。”却亦不动身。
钱婆便出门去了,丢下贾璎和那妇人在屋里。
这贾璎一双眼不转睛,只看着那妇人。那婆娘也把眼来偷睃贾璎,又低着头做生活。
不多时,钱婆买了现成肥鹅烧鸭、熟肉鲜鲊、细巧果子,归来尽把盘碟盛了,摆在房里桌子上。看那妇人道:“娘子且收拾过生活,吃一杯儿酒。”
那妇人道:“你自陪大官人吃,奴却不当。”
那婆子道:“正是专与娘子浇手,如何却说这话!”一面将盘馔却摆在面前,三人坐下,把酒来斟。
贾璎拿起酒盏来道:“干娘相待娘子满饮几杯。”
妇人谢道:“奴家量浅,吃不得。”
钱婆道:“老身得知娘子洪饮,且请开怀吃两盏儿。”那妇人一面接酒在手,向二人各道了万福。
贾璎拿起箸来说道:“干娘替我劝娘子些菜儿。”那婆子拣好的递将过来与妇人吃。一连斟了三巡酒,那婆子便去烫酒来。
贾璎道:“小人不敢动问,娘子青春多少?”
妇人低头应道:“二十五岁。”
贾璎道:“娘子倒与家下贱内同庚,也是庚辰属龙的。他是八月十五日子时。”
妇人又回应道:“将天比地,折杀奴家。”
钱婆便插口道:“好个精细的娘子,百伶百俐,又不枉做得一手好针线。诸子百家、双陆象棋、折牌道字,皆通。一笔好写。”
贾璎道:“却是那里去讨。”
钱婆道:“不是老身说是非,大官人宅上有许多,那里讨得一个似娘子的!”
贾璎道:“便是这等,一言难尽。只是小人命薄,不曾招得一个好的在家里。”
钱婆道:“大官人先头娘子须也好。”
贾璎道:“休说!我先妻若在时,却不恁的家无主、屋倒竖。如今身边枉自有三五七口人吃饭,都不管事。”
婆子嘈道:“连我也忘了,没有大娘子得几年了?”
贾璎道:“说不得,小人先妻陈氏,虽是微末出身,却倒百伶百俐,是件都替的我。如今不幸他没了,已过三年来。如今继娶这个贱累,又常有疾病,不管事,家里的勾当都七颠八倒。为何小人只是走了出来?在家里时,便要呕气。”
婆子道:“大官人,休怪我直言,你先头娘子并如今娘子,也没这大娘子这手针线,这一表人物。”
贾璎道:“便是房下们也没这大娘子一般儿风流。”
那婆子笑道:“官人,你养的外宅东街上住的,如何不请老身去吃茶?”
贾璎道:“便是唱慢曲儿的张惜春。我见他是路歧人,不喜欢。”
婆子又道:“官人你和勾栏中李娇儿却长久。”
贾璎道:“这个人见今已娶在家里。若得他会当家时,自册正了他。”
钱婆道:“与卓二姐却相交得好?”
贾璎道:“卓丢儿别要说起,我也娶在家做了第三房。近来得了个细疾,却又没了。”
婆子道:“耶嚛,耶嚛!若有似大娘子这般中官人意的,来宅上说,不妨事么?”
贾璎道:“我的爹娘俱已没了,我自主张,谁敢说个不字?”
钱婆道:“我自说耍,急切便那里有这般中官人意的!”
贾璎道:“做甚么便没?只恨我夫妻缘分上薄,自不撞着哩。”贾璎和婆子一递一句说了一回。
钱婆道:“正好吃酒,却又没了。官人休怪老身差拨,买一瓶儿酒来吃如何?”
贾璎便向茄袋内,还有三四两散银子,都与钱婆,说道:“干娘,你拿了去,要吃时只顾取来,多的干娘便就收了。”那婆子谢了起身。睃那粉头时,三钟酒下肚,哄动春心,又自两个言来语去,都有意了,只低了头不起身。正是:
眼意眉情卒未休,姻缘相凑遇风流。
钱婆贪贿无他技,一味花言巧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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