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
“善矣,美矣,‘尽’字却还未得啊!”高眉娘提醒道:“此次斗绣的题目,是以‘诗词入绣’。”
“哦,对!”沈女红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但却到哪里寻一首好诗词来配它?”
“何须去找?本就是先有诗词的,才有此绣。”
“嗯?”沈女红低头沉思,她此次要做这个题目,自是对与长江有关系的诗词都琢磨过的,将所知诗词与刺绣一一印证,不禁赧然:“是我才学不够,竟不知此绣是从那首诗词中衍生出的。”
林叔夜取出那两张字纸奉上,沈女红接过一瞧,便赞:“好字!”再一读,不由得怅然若失!
她未得词时,只觉世上无词可配此绣,这时读了词,脑海中却又不断涌现此绣之影来: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再一看绣,不由得脱口道:“好一个浪花淘尽英雄,好一个浪花淘尽英雄!”
再读下去——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
沈女红看罢最后一句,目光回到绣上,怅然道:“都在笑谈中……”
她回顾高眉娘:“真是绝妙好词!我竟从未读过。”
高眉娘道:“近人佚名之作。”
“佚名,佚名!”沈女红看看绣,看看词,再看看字,忽的恍然:“你叫我来,莫非是想让我绣字?”
高眉娘欣然道:“正是!这般绝妙好绣,这般绝妙好词,这般绝妙好字,三者当合一,那才是尽善尽美!若在最后一项上失色半分,未免有憾!”
沈女红沉吟道:“若是别的时候,我自是欣然领命,但现在我们正在对决,你我是对家,你请我帮忙,于理不合。”
高眉娘笑道:“既是请了你,自是打定主意了——你尽管绣吧,这御前对决,我退出便是。总不能为了一场外事,拖累一件绝妙好绣的完满。”
祝柳娘大吃一惊!
对方出奇制胜,这场最后对决的胜利已在掌心,以高眉娘的绣功将这幅字绣上去,也不见得会比沈女红出手差几分,至少绝对不会影响到胜负,她竟然为了这幅绣品的完美,就要放弃御前对决的最终胜利,这这这……
祝柳娘只觉得事情得有些荒唐了。
沈女红忽然转头看看林叔夜,林叔夜微笑着,高眉娘代他说:“我们庄主也是同意了的,不然我不会去找你。”
沈女红看看她,再看看他,心中已然明了,这些年她有徒弟、有朋友、有事业、有寄托,过得并不寂寞,只是终究是单身,一时间眼眶红了红,对高眉娘道:“这十三年来,我一直以为是我的运气比你好,谁曾想……终究是你的运气比我好!”
情绪到了这里,更复何言?手一摆:“针线!”
高眉娘已将针线递上。
沈女红又道:“反面。”
林小云:“反面?”
沈女红颔首。
林小云这才动手,祝柳娘也想通了,便上来帮忙,将绣翻了过来绷好,沈女红将纸看了一遍又一遍,越看越觉这卷字极好极好,忍不住问:“这是谁的字?”
林叔夜:“礼部尚书严嵩、严介溪。”
“原来是他!”沈女红看字半晌,将字体融于心中,而后落针于绣,以双面绣之法,将词题在了背面!
她心中有字之后,再不看纸一眼,这字既是严嵩的,又是她沈女红的,并非机械复刻,而是完美地融入了刺绣的特点,一气呵成!
在场所有人都是懂绣的,沈女红的这番绣字只看得他们心旷神怡,最后一针结束时,林叔夜望向高眉娘道:“你是对的!”
“嗯,我是对的!”
当高眉娘提出要请沈女红来绣字、为此甚至不惜放弃御前对决时,除了林叔夜所有人都觉得荒唐,但这一刻在场所有人却都觉得,高眉娘是对的——似乎这一首词,就在等待着这一幅绣,这一幅绣,又在等待着这一手字,这一手字,又等待着这一根针——若非如此,便是拆散了这天地间本该在一起的存在一般。
沈女红收了针后,竟道:“绣好了。这最后的御前对决你既不想参与,那这幅绣便送给我吧。”
林小云一听,心想你脸皮原来比我还厚,亏你开得了这个口!
这般好绣百年难得!你一张嘴就要了去?
高眉娘看了林叔夜一眼,林叔夜微微一笑,高眉娘便点头答应了。林小云张大了嘴巴,就连祝柳娘也大为意外。
沈女红也不多言,收好绣品便走,仿佛怕高眉娘反悔一样。
林小云眼睛毒辣,说道:“有诈!有诈!她一定有诈!”
林叔夜笑道:“还能有什么诈?”
“这……说的也是。”林小云虚脱了一般,说:“这样天下无双的绣品,用御前总胜换来的绣品,你们都能送出去……还能有什么诈呢!”
走出房门,暗夜,中途,祝柳娘口中叹息:“这般天下无双绣品,高师说送就送,这般胸襟端的令人敬佩!”
“她连御前对决都能放得下,何况一幅绣品。”沈女红道:“其实在她求字之前,我虽然口中服输,但心里还是微有不甘的,因为这隐线绣我也能,让她先想到了只是她运气好。但在她向我求字之后,甚至为艺术的完满而不惜放弃御前总胜,那时……唉!我才真的服了输!她超脱了。比我早一步超脱了。”
祝柳娘终究是沈女红的大弟子,师徒连心,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听了步,惊道:“师父,你求了绣来,莫不是要……”
“嗯,是的。”沈女红道:“秀秀成全了这幅绣,那我就得成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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