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错过了开口的时机,后面再说也已难以取信于人。
这件事情,的确其曲在己。
“把人交出来吧。”陈子峰的语气低了下去,语速也变缓了,仿佛已经失了再谈下去的兴趣:“如果他是冤枉的,我会还他一个公道!”
林叔夜则抬头,他并不确定陈子峰真的会还胡天九一个公道——如果胡天九手里头有证据能自证清白,也许陈子峰会放他一条生路,但胡天九如果有的话就不用来投奔自己了。
“还他一个公道”——这句话的意思,可以是给给胡天九一个公正的处理,也可能是让胡天九去见公道!
自己既然答应了胡天九,收留了他,这时候若将人交出……
环顾周围,这时候,也不会有人去帮胡天九这样一个小人物。甚至就是自己,也已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林叔夜看向黄谋,黄谋叹了一口气,没有开口。
两人是结拜兄弟,但陈子峰挖这个陷阱太深太大,黄谋把自己填进去也未必拉得他出来。
林叔夜身子晃了晃,便知道今天别说保别人,连自救都无法了。
陈子峰没说话,他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等着。他已经掌握了局面,他不着急。
这时候,整个工房所有人都对他充满了敬惧——
这就是广绣行会首的手段!
这就是广东丝绣业掌刀人的可怕!
亲如同父之兄弟、强为海上斗绣之魁,也是反掌之间就被打入无间!
也直到这时,在场的一些小辈才知道为什么绣行老人这么怕他了。
良久良久,林叔夜才开口。
“兄长,这一局你赢了,我认输。”
陈子峰没有开口,继续等着。
“胡天九的事,我现在还没有证据,但我答应过他,我就要坚持到底!”
“林叔夜,”陈子峰冷笑:“你这是找死!”
林叔夜没有开口,不过也没有退缩。
陈子峰冷冷道:“可你就算找死,也未必保得住他!”
“保不住是一回事,亲手交给你,是另一回事!”林叔夜道:“但我想求你两件事。”他抖了抖手上的文书:“广和安在我手上,已经是个破庄,但如果回到兄长手中,却还是有价值的,对么?”
陈子峰仍然冷笑,林叔夜既已落入他局中,这广和安迟早是他的。
他不着急,也不需要因此去跟对方谈条件。
林叔夜却指着黄谋:“如果兄长不肯给条生路,那我只能拜托别人了,我想和安绣庄的一庄二坊,对潮康祥也还是有点价值的,那边应该愿意帮我一点忙。”
陈子峰微微皱了皱眉:“说吧,你要什么?”
林叔夜道:“第一件,我认输,你要怎么处置我都行,但希望你念在一场兄弟,给我一个月时间,我来调查胡天九的事情,一个月后如果还不能查明真相,那这件事情我就不理了。”
陈子峰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决。
黄谋插口道:“三弟,这时候还管这些?”
林叔夜却道:“这是我答应过他的,人要守诺!”
黄谋轻叹了一声,没再劝阻,袁莞师却看了两个大弟子一眼,三人眼神交接,同时微微点头。
“第二件事情,就是黎嫂等人,还有我新招的一些绣工,其实都是不错的伙计,希望兄长收回凰浦之后,能够善待她们。”
陈子峰淡淡道:“茂源要做天下第一庄,上下正在用人之际,只要是堪用的人,我不会亏待的。”
“第三件事情……我对另外一个人有过承诺,但现在我办不到了,我希望兄长能……唉,其实她或许是不愿意,但我仍想一求。”
陈子峰听到这里,终于皱了皱眉:“谁?想做什么?”
“是姑姑,她想再刺一回绣。我答应过她会完成这个心愿。”
“谁?”
“这事我跟兄长提过——我答应过姑姑,她能绣到哪里,我就护着她到那里!她要与广东十大名庄正面对决,我就护着她杀入广潮斗绣,如果她要与天下名绣一争高下,那我就护着她到京城去,到大内去!现在我败了,就只能……”
“我没问你这个!”陈子峰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你叫她什么!”
“姑姑啊,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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