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那两个连正眼都不看你一眼!你居然说你最敬重的人是他们!”
林叔夜说:“我敬重我大哥,是因为他振兴了茂源绣庄,使我粤绣畅行大明半壁;我敬重我长姊,是因为她一根绣针谒天子,成为大内首席绣师,使我粤绣领袖大明绣行。所以我敬重他们,并以大哥为榜样。但说到亲近,舅舅和娘亲才是我最亲近的人,这不矛盾啊。我爹生我却不养我,我心里的父亲,其实只有舅舅。”
林添财哼了一声,气就平了。
高眉娘忽而轻轻一笑,心想果然是兄弟啊,不但脸长得像,就连说话方式也是一模一样,语气都是这般温和,言辞都是这般文雅,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很为别人考虑的,用这蜜糖一样的话将人灌得满脑都迷糊了。
高眉娘剪了一下灯芯,道:“不用等了,我跟你们一起去澳门吧。”
“啊?一起去?”林叔夜有些意外。
“嗯,一起去吧。”
“那更好,”林叔夜马上说:“等拿到了古蜜,能第一时间恢复高师傅的容颜。”
林添财算算路程,要想赶上明早第一班船,最好四更就动身,高眉娘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拿了一个包裹装了一些针线,两件换洗衣服便出行了。出门前戴了一顶短檐斗笠,斗笠有黑绸垂下来,遮住了容貌。
林叔夜心想:“她对自己的容貌其实很在意的,看她身段这么窈窕,想必本来面目未必会差。就不知道她其实几岁了。”
包裹由林叔夜抢过帮着拿了,高眉娘戴上斗笠,踏出门来,这才四更天,太阳还没出来呢,月色照过来打在黑绸上,她一只脚踏出去后忽有些胆怯,知道自己这一去多半就不再回来了,这阴苦偏僻的小木屋这些年折磨着她,却也保护着她,此一去将似鲸归海如凤回天,然而风恶浪急前途难卜,因而竟然有瞬息之犹豫,可多年前的事情在脑中一晃而过,她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将这一脚踏实了。
“帮我个忙。”高眉娘忽然说。
火焰升起,很快就将高脚木屋吞没。不少深圳的村民都吓到了跑过来看,林添财望着火焰,忽然有些发毛,心里想:“这女人可真狠啊,自己的家也说烧就烧。”
高眉娘却不再看燃烧中的家一眼,只是说:“走吧。”
既然要走了,就要断自己的后路,因为这一步踏出已经不能回头!
珠江口就像一个倒扣在南海上的大喇叭,广州是喇叭的顶端,喇叭口就是伶仃洋,深圳在喇叭口的东边,澳门在喇叭口的西边,所以要从深圳去澳门,除非往北经广州绕一大圈路,否则最便利的情况就是渡海。
林添财出门在外门路通,带着三人来到屯门,刘三根虽然也驾了船来,但贴着海岸行船跟跨过伶仃洋还是不大一样的,所以就先回去了。
林叔夜交代:“跟黎嫂刘婶说,我去一趟澳门就回来,让她们好生打点准备,我们回黄埔之后就要做大事。”
林添财带了他们来到另外一个码头,见那里停泊着一艘平底帆船,方头方梢,桅杆高大,乃是一艘沙船,又叫“方艄”,既能出入内河又能作近海航行,船头望见他们就叫:“快点!就差你们了。”
高眉娘身子轻弱,走在板桥上摇摇晃晃的有些怯怕,林叔夜上前说:“别怕。”高眉娘走了一步又不敢走,船头又催,林添财不敢碰她,林叔夜说:“要不我牵着你走?”
高眉娘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林叔夜这才牵着她,板桥走到一半,她一个摇晃几乎要栽入水中,吓得林叔夜赶紧揽着她的腰,冲前两步将她拉回甲板,只觉触手处腰肢柔软,跟着脸上啪的一下,热辣辣的疼。
林添财怒道:“你干什么!阿夜是怕你掉下海!”
高眉娘冷冷地看着林叔夜,不说话。
林叔夜被她打得有些怔了,摸了摸脸,说:“没什么,毕竟男女有别,是我唐突了。高师傅,我们找个地方坐好吧。”
高眉娘冷冰冰道:“真是好心性!连这都能忍!就不知道等你达到目的之后,是不是会变本加厉地报复回来?”
“高师傅说什么呢。”林叔夜诚恳地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就在这时,船头调笑道:“小娘子这腰肢摇来摆去的,跟柳叶似的,小伙子,刚才抱得很爽吧?”他看不见高眉娘的脸,但看那身段,觉得是个年轻女子。
林叔夜喝道:“你胡说什么!”
林添财咳嗽一声:“丁老二,嘴里放干净点!这是我们绣坊的大师傅!”他内外亲疏拎得清,自己不爽高眉娘,可也不能让外人损自家大师傅。
忽然一阵风吹过,吹起了黑绸,船头丁老二猛地看见那张脸,吓得哇哇大叫连退几步:“鬼啊!鬼啊!”
高眉娘拉好了黑绸,碎碎几步逃到甲板角落里,遮好黑绸不看别人,林叔夜忽然有些怜她,走过去安慰道:“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到古蜜。”
高眉娘语气依然冷冰冰的:“你做这么多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
林叔夜脱口道:“我接掌了一个绣坊,绣坊不大,但我希望高师傅能来我这里做大师傅,把绣坊发展起来,有朝一日参加广潮斗绣,因为我祖母答应过,只要我能参加广潮斗绣,她就会许我认祖归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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